就在这时——

“噗通！”

一声沉闷的落水声，伴随着压抑到极致的、仿佛野兽濒死的痛苦低吼，猛地从旁边那口废弃的枯井里传了出来！

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绝望感，瞬间撕裂了两人之间凝滞的空气！

洛昭寒脸色骤变，猛地停步，霍然转身看向枯井方向！

孙洪雷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浑身一震，瞬间从巨大的痛苦中抽离出来，下意识地顺着洛昭寒的目光看去，脸上满是惊疑：“什么声音？井里……有人？”

他话音刚落，更加骇人的声音响起！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井底爆发出来，带着撕裂喉咙般的痛苦和一种无法形容的狂暴！紧接着是“砰！砰！砰！”的闷响。

“裴寂！”洛昭寒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再也顾不得孙洪雷，一个箭步冲向枯井边缘！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沉重地挤压着每一寸空间。

“滚开！都滚开！”他嘶吼着，声音破碎不堪。他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困兽，用尽全身力气，一次次狠狠地撞向冰冷滑腻的石壁。

“杀……杀了……”破碎的音节从他齿缝间挤出，眼中是彻底的血红，只剩下毁灭一切的疯狂。

洛昭寒扑到井口，借着微弱的天光向下看去，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裴寂！裴寂！你冷静点！”洛昭寒朝着井底大喊，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焦急。

孙洪雷也冲到了井边，看到井底那疯狂挣扎、如同厉鬼般的身影，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裴寂？！他怎么了？！”

他完全无法将井底这个状若疯魔的人，和记忆中那个冷漠深沉、深不可测的裴寂联系起来。

“他中了毒！发作了！”洛昭寒语速飞快，脑中飞速运转。裴寂这样子，靠他自己根本不可能压制！再这样下去，他不撞死自己，也会彻底走火入魔！必须立刻控制住他！

她猛地看向孙洪雷，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孙洪雷！帮我下去！快！”

孙洪雷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和眼神中的急切震了一下。

帮裴寂？这个刚刚还让他嫉妒得发狂、甚至迁怒于洛昭寒的男人？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转身离开，远离这滩浑水。裴寂的死活，关他什么事？他甚至隐隐有一丝快意。

然而，洛昭寒那焦急的眼神，还有她刚刚那番沉重话语，如同魔咒般在他的脑中回响。

第75章 错觉

孙洪雷僵立着，如同被无形的巨锤钉在了耻辱柱上，脸上阵青阵白，翻腾着羞耻、震动、茫然以及某种被强行撬开坚硬外壳后露出的无措。

洛昭寒看着他剧烈变幻的脸色，那双清亮眼眸中翻腾的巨浪。

她知道，这番话的根刺，终于埋了进去。纵使刺得血肉模糊，也比钝刀子割肉，终生浑噩要好。

剑拔弩张的氛围无声散去，代之以沉重的冰寒。洛昭寒紧绷的眉宇几不可察地松缓了些许。

她敛去方才那迫人的审视，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方才那番震聋发聩的敲打只是拂袖而去的一点残冰碎屑。

她往后退开半步，彻底拉开距离，端正身形，对着兀自僵立、心神剧荡的孙洪雷，行了一个标准的晚辈礼，姿态端雅从容。

“公子既将入仕途……”她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如同山涧滑过的冰泉，“前程似锦，海阔天高。昭寒就此别过。”

语气疏离而郑重，是为他前程祝福，也为两人之间这纷扰画下的句点。

那清瘦的身影端正而拜，如雪巅修竹般挺直的风骨，比方才的言辞更直观地撞入孙洪雷眼中。

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如同洪流，瞬间冲刷掉了残存的难堪与不甘，只留下一种近乎虔诚的仰望！

原来……这便是洛昭寒？

此前种种“粗鄙”、“跋扈”、“将门虎女”的刻板印象，在亲眼目睹了她如何在权势威压中岿然不动，如何以冰锋利刃直剖他心底之私，又如何举重若轻、姿态无暇地抽身告退之后，如同冬日河面上那点脆薄的浮冰，被无形的力量彻底碾碎，沉入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的眼界、她的胸怀、她那份面对他这等勋贵子弟时仍能秉持的清醒、自持与对苍生的悲悯，都像是来自另一个高远不可及的世界。

自己所矜夸的门第、才学、自负的年轻朝气，在她的眼界与沉静面前，渺小得如同沙砾！

巨大的反差如同冰冷的雪水兜头浇下，将孙洪雷心头最后那点烧灼的火苗彻底浇熄。

“洛姑娘！”孙洪雷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身体微动，下意识竟想伸手去扶那行礼拜别的身影。指尖刚伸出寸许，却又猛地僵在半空，如同被烙铁烫到，倏地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