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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堕(127)

作者:逐渐忘记标题 阅读记录

而当意识短暂坠入冰冷的恐惧深渊,他又会骤然蜷缩成一团,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如同落水者抓住浮木般死死攥紧萧寒声冰冷甲胄下的衣襟,断断续续、声若蚊呐地呜咽着:

“黑……好黑……母妃别走……别丢下我……”

那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脆弱与无助,只在这非人的折磨中方寸流露。

萧寒声仿佛一尊不知疲倦的、被地狱之火锻造出的铁像,寸步不离地守在这方死生之地。

他眼底蛛网般的血丝多日未曾褪去,下颌绷紧如生铁,胡茬丛生。

他亲自尝遍每一副滚烫的药汁,确认温度适中、无毒后才一勺勺极其小心地撬开谢知白紧咬的齿关,强行喂入;

他一遍又一遍地用冰凉的井水浸泡布巾,动作轻柔而迅速地为那滚烫的额头、颈项擦拭降温;

他毫不避讳地处理谢知白因高热呕吐失禁带来的污秽,动作沉静而不见丝毫嫌恶。

谢知白每一次因剧痛而弓起的身体、每一次无意识迸发出的痛苦呻吟、每一次颤抖的痉挛,都如同最残忍的鞭刑,狠狠抽打在萧寒声的灵魂之上,留下深刻入骨的血痕。

他眼睁睁看着他至高无上、掌控一切的殿下被无形的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那份无能为力的心痛、焦灼与铺天盖地的恐惧,远胜面对千军万马、刀山火海!

他无数次在深夜里对着昏沉的烛火,无声地对着虚空起誓:

愿以身代受此劫,千万倍之苦亦甘之如饴!

期间,皇帝派遣的影卫和内监打着“探视”的幌子数次登门。

每一次,他们看到的都是几乎相同、令人心悸的景象:

七皇子如被抽去了筋骨般瘫软在榻上,身上搭着锦被也难以掩盖其消瘦的轮廓,左眼墨玉遮瞳下透出的皮肤红紫溃烂,呼出的气息滚烫灼人,时而无声昏厥,时而剧烈挣扎谵语,生命之火仿佛随时会被熄灭。

沈太医须发凌乱,形容枯槁,守在一旁连连摇头,言语间充满了绝望的宿命论调。

而那位如同殿下影子般的萧统领,更是形销骨立,周身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来自手臂的伤痕,手臂上的伤痕前文有提到)和混杂着草药味的冰冷戾气,看向探视者的眼神犹如濒死的凶兽守护幼崽,充满了血丝和毫不掩饰的警惕、排斥,甚至带有同归于尽的疯狂,让人不敢靠近半分。

这些触目惊心的细节,连同太医的悲观判断、侍卫统领那几乎要崩溃的绝望守护,都被一丝不差地传回森严的宫闱。

皇帝对着密报上“高热如焚”、“创口溃烂流脓”、“谵妄发狂”、“汤药强进亦呕出大半”、“形销骨立”、“危在旦夕”等字眼,紧锁的眉头久久未能舒展。

他对着摇曳的烛火沉默良久,才沉声吩咐:

“无论用何方法,不计代价,必须保住七皇子的性命!”

心中那点因宫宴惊变而起的疑虑与忌惮,似乎真真切切地被这场突如其来、凶险万分的大病冲散了不少——一个被病魔折磨至此、挣扎于生死边缘的人,哪里还顾得上、哪里还有力气去搅动乾坤?

别院高墙之外的窥探者与棋子们,亦通过各种渠道得知了七皇子命悬一线的噩耗。

翰林院中,林惟清听到同僚交头接耳间的叹息与低声议论,执笔的手顿在空中,墨汁滴落污了纸笺也浑然不觉。

那位在他心中已被描绘成如同深渊魔主般可怖、掌控一切的七皇子,竟如此……不堪一击?

瞬间被病魔击倒,即将油尽灯枯?

这消息让他脑中那个刚刚构建的、关于庞大阴谋与冷酷执棋者的猜想轰然崩塌,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和难以言喻的……失落?

甚至一丝不该有的空虚?

他竟有些荒谬地不愿相信,那双隔着墨玉冷漠窥视人间的眼睛,会以如此方式熄灭。

都察院廨房内,王御史正欲落笔的奏疏再次停滞。他放下笔,看着指尖一点早已凝固的墨渍,凝眉不语。

病得……如此凶险?

是真的旧病复发、天妒英才,还是……一出苦其心志、撼动圣心的更高明戏码?

老辣如他,疑心非但未能完全消散,反而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涟漪更深。

他敏锐地感觉到这病来得太过“恰到好处”,几乎完美地摘清了所有可能的嫌疑。

但他眼下被太子粮案和三司的拉扯耗尽了心力,只能暂时压下这份更深的疑虑,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对心腹低声吩咐:

“别院那头,加倍留心。一只苍蝇飞出来去了哪,都要给我查清。”

东宫那边,听闻此讯,短暂的沉寂后,竟传来几声难以掩饰的低低嗤笑,夹杂着些许“天罚”、“报应”之类的恶毒私语,仿佛老天爷终于开眼,替他们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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