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堕(140)
林惟清闻言,脸上立刻显出感同身受的激动与敬佩:
“殿下身染沉疴,仍心系社稷,忧国忧民至此,实乃……实乃臣等楷模!只是万望殿下以凤体为重!朝中之事,自有陛下圣裁,诸位大人公断,殿下万万保重自身啊!”
他显然已将谢知白完全视作了一位忠孝无双却命运多舛的贤王,那点剩余的疑虑早已烟消云散。
谢知白虚弱地笑了笑,正要说话,忽然又是一阵咳嗽。
一旁的萧寒声立刻上前,动作熟练地为他抚背递水,眼神却冷冷地瞥了林惟清一眼,仿佛在说
“又是你惹得殿下不适”。
林惟清顿时局促不安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谢知白缓过气,摆摆手:
“不干林修撰的事……是老毛病了。”
他看向林惟清,语气温和却带着送客之意,
“林修撰的心意……本王领了。只是本王精神不济,恐难久陪……”
林惟清立刻识趣地起身告退,临走前还不忘再三叮嘱殿下保重身体。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谢知白靠在软枕上,微微勾了勾手指。
萧寒声俯身靠近。
“你看……这年轻人,是不是……挺有意思?”
谢知白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满腔热血,容易轻信……倒是块……不错的材料。”
萧寒声眼神微冷:
“殿下欲招揽他?”
谢知白闭上眼,
“先看看……他能在这潭浑水里……保持这份‘赤诚’多久。或许……日后能有点用处。”
病榻之上的时光,于他而言,并非全然是消耗。
亦是布局、观察、以及……逗弄棋子的闲暇。
而萧寒声,始终是他最沉默的观众、最忠诚的执行者,以及唯一能分享这病中所有真实与虚假、痛苦与算计的人。
外界的风暴仍在持续,东宫摇摇欲坠,各方势力重新洗牌。
而在这片喧嚣之中,城西别院仿佛真的成了一处被遗忘的净土,只有药香袅袅,以及偶尔从病榻上传出的、几句轻描淡写却足以决定许多人命运的低语。
第59章 药香微甜
朝堂之上的惊涛骇浪与权力更迭的刀光剑影,似乎都被别院那厚重的高墙与终日弥漫不散的浓郁药气牢牢隔绝在外,只余下一些模糊而遥远的回响,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棉絮听雷。
谢知白仿佛真的彻底收敛了所有锋利的爪牙与算计,全然沉浸于这场“病体康复”的漫长戏码之中。
整个别院的气氛难得地松弛下来,甚至隐隐透出几分以往绝不可能存在的、近乎诡异的宁静与温馨。
连日来的晴好天气让庭院中最后的积雪也消融殆尽,湿润的泥土气息混合着冷冽的空气,预示着冬日的尾声。
午后的阳光不再徒具其表,而是带着真实的暖意,透过雕花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清晰的光斑,带来久违的融融暖意。
谢知白的精神也随之肉眼可见地好转了些许,虽依旧清瘦得令人心惊,脸色苍白缺乏血色,但已能无需搀扶自行坐稳,甚至偶尔能在萧寒声寸步不离、严密如铁桶般的护卫下,于回廊下短暫地晒晒太阳,感受那份稀薄的暖意。
这日,沈太医请脉后,花白的眉毛终于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如释重负的笑意,语气也轻快了不少:
“殿下脉象较前日更趋平稳和缓,内腑深处那团郁结之气似有逐渐化开之象,此乃大善之兆!只要殿下持之以恒,戒急戒躁,心境平和,康复定然可期!”
他顿了顿,觑着谢知白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只是……殿下左眼旧疾根基已损,兼之此次邪毒凶猛入侵,恐……恐难复旧观,日后每逢阴雨潮湿天气,难免仍会有些酸胀不适,需格外注意保暖避湿。”
谢知白闻言,只是极淡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抬手,冰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左眼上那枚始终贴合着的、泛着幽光的墨玉遮瞳,神色平静无波,仿佛早已坦然接受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倒是一旁静立的萧寒声,英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深邃的目光沉沉地落在那片墨玉上,眼神复杂,仿佛要穿透那冰冷的玉石,看到其下受损的伤痕,眸底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心疼与戾气。
待沈太医躬身退下,内室重归宁静,只剩下炭火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谢知白忽然开口,声音依旧不高,却比往日少了些虚弱的气音,多了一丝清冽:
“终日灌这些苦汁子……舌根都麻木了,嘴里……快尝不出别的滋味了。”
萧寒声正在一旁仔细整理着沈太医新开的药方,闻言动作一顿,立刻抬眼看他,眼神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