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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堕(36)

作者:逐渐忘记标题 阅读记录

沈太医这才长长松了口气,颤巍巍地拭去额头的冷汗,坐到桌边,提笔时手仍在发抖,写下一张新的、药性更猛的方子,低声道:“大人,殿下此番……心脉震动极剧,元气大伤,旧疾彻底反复,来势汹汹……若再无绝对静养,摒除一切思虑杂念,纵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也……”他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但那份沉重的无力感已然弥漫开来。

萧寒声沉默地听着,目光从沈太医惊魂未定的脸,移到谢知白昏迷中依旧紧紧蹙起的眉心上,那紧蹙的弧度里仿佛锁着无尽的痛楚、不甘与挣扎。

他视线扫过案头那幅被鲜血玷污的地图和散落的密报,又转向窗外沉沉的、无边无际的夜色,眸色深沉如墨。

“需要多久?”

他问,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至少……半月。需得绝对静卧,汤药不断,心境平和,切忌再劳神动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沈太医摇头叹息,语气沉重。

萧寒声沉默了片刻,指节无意识地在剑柄上摩挲了一下,忽然道:

“宫中耳目繁杂,静室早已不静。我知道一个地方。”

他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转身,对一直如同影子般守在门外的两名心腹禁卫打了个简洁的手势。

那两人无声入内,动作极其轻柔专业,用厚厚的、干净的锦被将陷入半昏迷状态的谢知白仔细裹好,如同包裹一件易碎的珍宝,连同沈太医紧急备好的药物银针一起,悄然从静室另一侧的隐秘通道快速转移出去。

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漆黑马车早已如同幽灵般等候在通道出口。

萧寒声亲自将谢知白抱入车内,安置在铺了厚软毛皮的座位上,自己则翻身坐上車辕,挥鞭驱马,亲自驾车。马车碾过深夜空旷无人的街道,车轮声被刻意压抑,最终驶入城西一处看似普通、门庭冷落的宅院。

这里并非什么豪华别院,但异常安静,守卫森严却极其隐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清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源自地底的地热硫磺气息——这里有一眼天然的温泉水脉,被巧妙地引入了宅中的浴池。

接下来的几日,谢知白大部分时间都陷在昏沉与短暂的清醒交替之中。

每一次从漆黑的深渊挣扎着浮起意识,都能感觉到口中弥漫的浓重药味,以及周身穴位被银针刺入的酸麻胀痛感。沈太医几乎寸步不离,针灸、药浴、熏蒸、艾灸……各种手段轮番上阵,室内终日缭绕着苦涩而安宁的药香。

萧寒声并不常出现在榻前,但他的存在感却无处不在。

谢知白偶尔在深夜因伤口钝痛或梦魇而惊醒时,能透过屏风的细微缝隙,看到外间灯下那个挺拔沉默的身影,有时在细致地擦拭着那柄名为“无回”的佩剑,有时在凝神翻阅着某些卷宗文书,但更多的時候,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如同一尊沉默的山岳,守护着某种不可逾越的界限,也隔绝着外界的一切风雨。

这日午后,谢知白的精神稍好了一些,至少能勉强半倚着柔软的枕头坐起来片刻。阳光透过细密的竹帘,在室内投下柔和的光斑。

萧寒声端着一碗新煎好的药进来,浓黑的药汁散发着难以形容的苦涩气味,被他稳稳地放在榻边小几上。

“喝了。”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言简意赅,如同下达军令。

谢知白看了一眼那碗深不见底的药汁,没有动,只是缓缓抬起眼,目光透过眼前因为虚弱而微微晃动的光影,看向萧寒声。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但眼底那片死寂的黑暗似乎沉淀了下去,变得更深,更难以捉摸,如同暴风雨后深不见底的海面。

“赵鹏的私宅,”

他忽然开口,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带着久未说话的沙哑,

“查得如何?”

仿佛前几日那场濒死的挣扎、咯血的痛苦从未发生,他的思维毫无障碍地直接跳回了那夜被强行中断的精密棋局。

萧寒声似乎早已料到他会问,脸上并无丝毫惊讶之色,只是淡淡道:

“挂在其侄儿名下的那座三进别院,地契来源是三年前一场扑买(拍卖),原主破产贱卖,手续文书看似干净齐全。但追查当年经手此交易的牙人,发现其已在半年前举家迁回江南老家,途中于运河段‘意外’坠河,全家老小,无一生还。”

谢知白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了然,没有丝毫意外,仿佛这只是印证了某个早已确定的猜测。

“工匠呢?”

他追问,气息仍弱,但思路连贯。

“前后换了三批人,都是不同工头临时招募的散工,做完活计就结钱遣散,互不认识,难以追踪。但有一批负责修缮后院假山石的工匠,其中两人酒后失言,向酒友吹嘘说是在地下挖到了‘硬货’,像是异常坚固的砖石结构,怀疑是加固过的地窖入口,但第二天就被工头以手艺不精、偷懒耍滑为由赶走了,临走还塞了双倍工钱当作封口费。之后没多久,那个工头也离开了京城,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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