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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堕(37)

作者:逐渐忘记标题 阅读记录

萧寒声叙述得平铺直叙,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但每一个信息点都精准到位。

“地窖……”

谢知白喃喃道,指尖无意识地在柔软的锦被上划动,仿佛在勾勒那隐藏的构造,

“入口在假山下……通风口必在水池或花圃附近,利用水声、土腥气掩人耳目。查那别院近期用水量的异常记录,尤其是夜间子时前后的消耗。还有……”

他轻咳了两声,接过萧寒声适时递上的温水,抿了一口,润泽干裂的唇,

“那批被灭口的牙人,老家具体在江南何处?他本人乡音重不重?迁回老家前,在京城最后见过谁?‘意外’发生前几日,家中可有异常访客或收到不明财物?查他左邻右舍,查当地负责捞尸验伤的仵作,这世上,总有既怕死……又贪财的人。”

他的思维依旧缜密得可怕,即便在重病虚弱之中,也能瞬间抓住对方话语中最细微的破绽,并立刻给出清晰而毒辣的调查方向,直指核心。

萧寒声静静听着,昏黄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难以分辨的情绪。

他伸手将谢知白喝完的水杯拿走,又将那碗浓黑苦涩、已然温凉的药往前推了推,几乎碰到谢知白的手指。

“你该想的不是这些。”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甚至隐隐透出警告的意味。

谢知白看了一眼那碗仿佛蕴含着无尽苦楚的药汁,又抬眼看向萧寒声,苍白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虚无的嘲讽,唇角弯起的弧度脆弱又冰冷:

“不想这些……那我该想什么?想着如何苟延残喘,像个废物一样,只是多活几日么?”

“想你还能活几日。”

萧寒声的声音冷硬如铁,目光如实质般直视着他,不容他闪躲,

“你若现在就这样死了,之前所有的谋划,赵鹏的死,好不容易撕开的口子,所有的线索,立刻中断,前功尽弃。你猜,谁会最高兴?你那位名单上的‘下一个’目标,会感激你的退出,还是会在你的灵前……假惺惺地烧上一叠纸钱?”

他的话如同最刺骨的冰水,毫不留情地泼在谢知白滚烫的意识和残存的不甘之上,残忍,却有效。

谢知白沉默了,眼底剧烈地翻涌着各种情绪——痛苦、愤怒、不甘、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

最终,他伸出那只苍白瘦削、还带着细微无法控制颤抖的手,慢慢地、却又异常坚定地端起了那碗浓黑如墨的药汁。

他没有再看萧寒声,只是垂着眼睫,盯着碗中自己模糊而扭曲的倒影,然后仰头,如同饮下淬毒的仇恨与执念般,将药汁一饮而尽。

极致的苦涩在口中猛烈炸开,迅速蔓延至喉咙深处,他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仿佛失去了一切味觉。

放下空碗时,他的手指似乎比刚才更稳了一些。他重新靠回引枕,闭上眼,声音低得几乎消散在空气中:

“……我知道了。”

萧寒声拿起空碗,看了一眼他仿佛终于收敛了所有锋芒、彻底沉寂下来的苍白面容,转身,步履沉稳地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的光线与声响。

榻上的谢知白却在门关上的瞬间,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里哪里还有半分顺从与沉寂,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正在疯狂计算和酝酿风暴的寒潭。

绝对静养?他当然需要。

但静养,不代表思维的停滞。

身体的恢复,需要时间,而这段时间,正好可以用来……编织一张更精密、更隐蔽的网。

他的目光,落向了窗外被竹帘切割成细碎光斑的一隅湛蓝天空,眼底最深处,冰冷的火焰无声却猛烈地燃烧。

养病,亦可为下一次的致命出击,磨利刀刃,积蓄力量。

他的棋盘,从未收起,只是暂时换了一种更隐秘的方式,继续推演。而萧寒声的警告,如同另一重枷锁,与病痛一起,将他困在这方寸之地,却也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活下去,本身就成了最残酷的复仇的一部分。

第21章 旧痕新痂

城西别院的安宁,仿佛是被强行从喧嚣宫廷中剥离出来的一方脆弱天地。

连日的温泉药浴似乎终于撬动了沉疴的坚冰,配合沈太医倾注心血的针灸与方剂,谢知白那骇人的咯血症状被暂时压制了下去。

但他依旧虚弱得如同一捧即将燃尽的死灰,每日绝大多数时辰依旧沉陷在昏睡与短暂清醒的交替之中,清醒时也往往眼神涣散,对外界反应迟缓。

这日午后,窗外渐渐沥沥下起了雨,雨丝敲打着芭蕉叶,发出单调而绵密的声响。

谢知白被这自然的白噪音从深沉的昏昧中渐渐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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