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千灯摇头,说道,“晏蓬莱尽日焚香静坐,不会骑马更不曾习武,他哪有力量在庄子上和荐福寺动手行凶?”
这决定性的证据确实让人信服,只是,当这位美貌倾世人的郎君迈入屋内时,即使他风姿卓绝,不染凡俗,千灯望着他的目光也难免复杂起来。
如同完美的稀世珍宝,这天底下最受瞩目的郎君、万千闺阁女子的梦中人,如今幽居于她的后院,在她想看的时候,只要唤一声,随时可以看到他。
因为一场暴雨,他暂宿在了她的后院。后来雨停了,泛滥的污水退了,他却一直未曾辞别,自然而然地住了下来,直到如今。
第十七章 神仙中人
见她端详自己不说话,早已习惯被人注视的晏蓬莱向她一颔首,坐下看向崔扶风与凌天水:“县主与崔少卿召唤,是否为郜国大长公主之事?”
见他早知此事,崔扶风便也开门见山:“正是。郜国公主昨日在曲江池薨逝,晏卜丞也在旁边目睹,不知对此事可有何话说么?”
晏蓬莱那双幽深且朦胧的眼睛看着他们,却又像是看着虚空中无形的一些东西,低低的声音如同叹息:“世事多艰,众生皆苦,公主此番遭遇虽属不幸,但亦算是解脱苦海。愿她来生得大光明,莫再沉沦。”
千灯三人早已习惯他这一贯的古怪腔调,崔扶风照章办事:“不知昨日未时与申时,晏卜丞在何处?”
“未时中,我来到水榭,发现众人正在布置花束纱帘,因此便寻了一处洁净之处,静坐赏花。”
“可有与什么人遇到么?”
晏蓬莱道:“有,大约未时末,金堂带师傅们寻找隐蔽烟花架子的地方,我所坐的地方正是水榭看不见的角度,因此便让给了他们。”
“然后晏卜丞去了何处?”
“他们乒乒乓乓搭架子,我无法忍受,寻了一圈发现游人太多,只能又回来,当时架子已搭好,师傅们已离去,金堂最后检查了一下架子也离开了,我才得以清净坐到县主将至之时。”
“这么说,你基本上是孤身在曲江池?”
晏蓬莱平淡道:“人生在世,无时无刻不是孤身。”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倒是格外贴切。
这位晏卜丞由国朝大祭而成名,又因隶属于太卜署,当值时观星解易,平素唯浩广典籍,性情清冷荒僻,委实连朋友都没有。
既然如此,崔扶风只能直接问:“你与郜国公主,可有何交往?”
晏蓬莱并不隐瞒,说道:“公主与我之前确实有过纠葛,但后来因一些龃龉,我们早已分开了。”
崔扶风问:“你与公主如何相识,交往如何?”
但其实众人都心知肚明,全京城有美名的郎君,哪有郜国公主不认识的。自两任驸马相继去世,这位寡居的公主日日游宴,夜夜秉烛,拜倒在石榴裙下的男人数不胜数。
直到近年来太后劝诫她,萧浮玉即将成为太子妃,为了女儿也该收敛收敛,她才捡起了公主的体面,与情人们只私下隐秘来往。
可也正因如此,反倒让他们难以查证,私底下与公主维持关系的,究竟有哪些人。
但原本尴尬的私密,晏蓬莱说起来倒是淡定坦荡:“那已有四年了,当时我因献祭之选而入京,在光禄寺随众人列舞八佾,郜国公主凑巧过来观看我们练习,不知怎的关注到了后方的我……”
全国选送的美少年有一百零八位,其中又选出三十二位,与教坊女乐共同献舞八佾。
在光禄寺青苔斑驳的庭前,笙箫管笛并百人齐歌。羽翎的炫彩伴着干戚寒光,罗衣纷飞光彩蔽日之时,唯有一人在此时的庭中熠熠生辉。
满庭日光华彩都只是他的陪衬,成就他那惊心动魄的美貌。
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他身上,有种难言的力量,让他们的眼睛无法挪移半寸。
待八佾舞毕,郜国公主站起身,穿过满庭伎乐走到他的身旁,上下打量他。
在她的逼视下,晏蓬莱垂眼抬手,向她行礼:“参见大长公主。”
郜国公主回望光禄寺卿,问:“这么说,此次大祭,首引的人选已有了?”
光禄寺卿哪会不懂她的意思,指着晏蓬莱道:“暂时未定,不过我等即将上书,举荐此位晏郎君担当。无论相貌仪态,他都是佼佼者,相信非他莫属。”
千灯听着晏蓬莱的话,心想,这么说,郜国公主也算是他的贵人了……
虽然以晏蓬莱的美貌,他必将脱颖而出,但毕竟最早推了他一把的是郜国公主,让他在国朝大祭时成为队首,最终成为冠绝天下人人称颂的神仙郎君。
“那么,你说与公主发生龃龉,又是何时、因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