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着纪家满门老少忠烈,在转战戍边之际把纪麟游押送到王府来的场景,千灯又不愿相信,纪家会存了这般可怖的算计。
那都是跟着她父祖征战数十年的老人,忠心耿耿,不曾背弃。
凌天水问:“老王爷麾下,还有八百多人?”
千灯点头:“八百六十二人。”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当年明皇唐隆之变,所仗尚不及此数目。
“能在御林军中实际掌握八百余人,大明宫俨然可控。”凌天水略一沉吟,道,“若县主信得过我,可将此事交托与我,北衙禁军与御林军交往倒是不少。”
而千灯与崔扶风,一个是王府贵女,一个在有司执法,和御林军打交道的机会微乎其微。
“好,此事就拜托凌郎君了。”
只是,三人追寻至此,当所有疑点最终汇聚到纪麟游身上时,他们却都不是很相信这个结果。
“此事能有进展已是不易,倒先不急了。如今摆在我们面前最紧要的,还是郜国公主一案的新进展。”千灯说着,又将今日商洛醒来后与他们所说的内容对凌天水转述了一遍,“郜国公主之死可能另有内幕,我们之前的推断,可能还是错了。”
“此事确实有点古怪。”崔扶风思忖道,“以公主府的作风,怕是会直接对商洛下手,为何要费尽心机留着他?”
千灯缓缓道:“公主府不会如此对待商洛。可如果这般对待商洛的,不是公主府呢?”
崔扶风显然从未考虑过这个方向,一时迟疑:“可商洛消失于王府后院是事实,出现在萧浮玉出逃马车下也是事实。”
“不,商洛并未消失于王府后院。而且他藏身的地方,我们都曾多次踏足,甚至与他可能相距不到半尺,只是因为与常理有悖,因此未曾察觉到他的存在。”
凌天水挑眉:“这么说,他一直在院中?”
“对,只是在最后的时刻,对方给我们提供了机会的同时,也为自己创造了机会,从而在防守最为严密的时刻,找到了将商洛转移出去的时机。”
她立于日光明透之处,目光澄澈,绝无半分疑虑,显然予此案已有十足把握。
思索着商洛所说的能听到水声的地方,崔扶风恍然若有所悟,问:“那么,商洛的朱砂佩为何会出现在郑宅,郑饶安之死,又是否与此有关?”
“这一点,我已有把握,还得多谢崔少卿之前替我查探的细节,让我心中有了底。”千灯毫不迟疑道,“所有的谜团,都牵系于过往,世事永远是因果循环,恩仇纠缠。”
崔扶风思索着自己之前帮她查证的事情,若有所思。
“依我看来,郜国公主这般死去,对县主来说,并非坏事。”凌天水却忽然开口道,“尤其这样的结果,应该已是最好的了。县主确定要继续追查下去,非要揭露真相不可吗?”
千灯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世事可一可二不可三。她一开始没有否决鸣鹫的嫌疑,后来又在朝堂上当众揭露郜国公主属于自尽。如今朝廷结案,连嘉奖赏赐都送来了,如今又将此案来一次反转,不但她自己,怕是连帝后与朝廷都会沦为笑柄。
而郜国公主自尽、昌邑郡主出逃死于荒郊,更是最好的结果。大长公主在朝中根深叶茂,本难处置,但她咎由自取就此了断,朝堂连一丝风波都未曾泛起,人心更是平稳。
尤其最好的一点是,此事与昌化王府、与零陵县主,没有任何关联。
她不必背负半点责任,京中流言无损于她。
她可以暗地打发走犯事的郎君,没有人会将此事与刑克相格扯上关系。这世上还有什么结局,能比干净利落地将自己从风暴中间择除,不沾染半分因果更好呢?
千灯怔怔立着,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句:“可利益与真相……究竟哪个更重要呢?”
崔扶风深深凝望着她,道:“县主,在我们的心中,你的安危最重要。”
凌天水瞥了他一眼,想纠正那是你,并不是“我们”。
但不知为何,回眼看见千灯幽微黯淡的神情,他那些话便堵在了胸口,再也没有吐出来。
面前这两个男人,一个温柔相望,一个凛冽相守,是她万能的助力和坚实的后盾。
千灯长长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点了点头:“好,我会……慎重考虑的。”
第八十九章 春日宴
第二日便是寒食兼上巳。
寒食例不动火,府中准备了各式花点面酥,送到在后院流泉边。
泉边梨花树下,郎君们已陈设下几案,见千灯来了,一起上前迎接。
一夜过去,商洛的手脚恢复了些,虽然尚不灵活,但能动弹几寸了,脚还无法行走,手已经能虚虚握住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