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示意他坐下,问:“孟郎君,你可知道,于广陵之事?”
孟兰溪沉重点头,道:“是,我听说了。兔死狐悲,我如今心下也十分怅然……只是,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县主节哀。”
千灯打量着他:“今日薛郎君讲学,你既在国子监中,为何不去听讲?”
孟兰溪平静道:“我不是来听讲的,只是想着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洪水退去后,长安或许会有病情蔓延。想到素日在国子监走动时看到有些草药,因此便想顺手采些回去,让县主及王府诸人及早预防也好。”
千灯目光落在他身旁的药篓中,见里面果然有许多紫苏青蒿等草药。
而薛昔阳瞥了一眼,阴阳怪气道:“奇哉怪也,孟郎君不愿来听我的讲学,却跑到国子监来采这种东西?紫苏青蒿遍地都是,咱们居住的王府后院就有一大堆,你去那边采还能清除杂草呢,特地跑这里来干嘛?”
孟兰溪神情微变,辩解道:“我是因国子监沟渠边桔梗、黄芩众多,因此过来的。谁知过来一看,它们全都被沟渠倒灌夷平了,又不愿空着药篓回去,便随意摘了些充数。”
薛昔阳反问:“随意采摘,就摘了两个时辰?”
孟兰溪冷冷道:“我不知薛乐丞是什么意思,但我从未去过书库边,而当时在这边盘桓的,听说是薛乐丞你吧?”
听他们的争论,旁边的商洛瘪瘪嘴,眼圈不由红了。
耳边急促的脚步与惊惶的叫声传来,堂上众人齐齐向门口看去,却见调查凶器的衙役拉着金堂过来了。
“县主……”金堂趔趄着进门,刚叫了一声,衙役已将他往千灯面前一推,汇报道:“启禀县主,凶器的来源已经查明,正是来自金堂!”
一句话,让众人俱都惊诧不已,直盯金堂。
金堂自小顺风顺水娇生惯养,何曾经历过这样的局面,对上千灯的目光,说话都不成句了:“不是,我没有,那匕首……匕首我丢掉了……”
薛昔阳凉凉道:“可不是么,凶手杀人之后,正是丢下凶器逃跑了。”
金堂脸色惨白,抢上来一把抓住千灯的衣袖,急道:“县主,我冤枉,我和此事半点关系都没有!”
千灯没有抚慰他,只指向水坑中捞出的匕首,问:“这可是你的东西?”
金堂嗫嚅着,不敢说话,只是脸色愈发难看。
衙役道:“小人已经将这凶器来源调查清楚了。这凶器是今日一早,金公子在附近铁匠铺所购。”
大理寺衙役毕竟熟门熟路,不但金堂被带来,另有须发皆白的小老头,说是周记铁匠铺的老板;还有个酒糟鼻的中年男人,正是旁边酒楼的掌柜。
酒楼掌柜证明,昨日金堂和于广陵发生争执,被逐出学堂后,愤而在他家买醉,酩酊大醉宿在了店内。
今日一早,薛昔阳过来国子监附近,看到他宿醉醒来迷迷糊糊的,便隔车窗与他说了几句,接着他便看到金堂跳起来,愤愤出了门,往旁边周记铁匠铺去了。
没想到其中还有薛昔阳的事,千灯微皱眉头,瞥了薛昔阳一眼。
薛昔阳还她一个委屈的目光,说道:“我过来这边讲学,看到金堂在,自然要与他打个招呼呀。”
“你……你哪是跟我打招呼!”金堂看着他那无辜模样,终于回过神来,指着他怒骂,“你!是你这个混蛋!县主,他害我!他……就是他让我买的匕首,杀人凶手肯定是他!一定是他!”
薛昔阳似笑非笑,叹道:“金公子别含血喷人,我与你何亲何故,能指使你去杀人?”
金堂崩溃大吼:“明明是你见我宿醉后头脑不清醒,借机挑唆我!你跟我说,于广陵就是仗着命格八字才能上位,若是有人把他印堂啊人中啊之类的要紧地方划个道道留个疤,到时候命格溃破,看司天台还会不会推举他,县主又能不能看上他?”
千灯只觉得心下郁积直冲头顶,右手也下意识地抬起,神情冷峻地抚了抚自己眉上的疤痕。
“所以,你买匕首,是想让于广陵破相?”
“是……但是、但是我买了匕首后,冲进国子监,被风一吹,我酒醒了!我把匕首藏在袖中,犹豫要不要对于广陵下手,又听到大家议论说,薛昔阳今日来讲学,可国子监之前请他,他从来没来过!”金堂指着薛昔阳,怒吼道,“我顿时醒悟,这混蛋是想借刀杀人,还装作没事人一样过来看好戏!我……我当时一气之下,就把匕首丢沟里了!”
“金公子真是多心了,我只是看你颓丧,所以开玩笑说几句闲话而已,谁知你竟什么话都听。”薛昔阳一脸无辜,笑看金堂暴跳怒骂,“对了,你说你丢掉了匕首,那这匕首,又怎么会出现在书库夹道中,于广陵的尸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