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扶风略一沉吟,让了聂和政过来。
“聂寺丞,孟兰溪案的一应事务先压下,先不要放出任何消息。”
聂和政“啊”了一声,道:“可是宫中已经来催过了……”
“此事不必担忧,宫中我自会去回话,你先将公告收回。一切事宜,等我们有了头绪再说。”
大理寺衙门不大,牢狱是后面加建的,因此虽然靠近,却并不在衙门内。
天色昏暗,外面又是狂风骤雨。崔扶风带着千灯撑着伞一路走过去,雨点打得伞面劈啪作响。
千灯见牢狱边就是水沟,崔扶风踩在湿滑的沟渠边,身形微微晃动,如玉山将摧,令她不由有些担心,轻声提醒道:“崔少卿小心。”
崔扶风侧头朝她颔首:“多谢。”
千灯的目光落在他的胸口,问:“那伤口,痊愈了吗?”
他抬手按住胸口伤处,淡淡道:“县主无须挂心,我不至于如此柔弱。”
千灯点点头,默然撑伞与他一起向着狱门口走去。
孟兰溪和金堂都在大理寺监牢中,甚至关押的牢房就在斜对过,但待遇却天差地别。
金家大把撒钱,再加上他如今的嫌疑差不多洗脱了,正坐在牢房中啃着果子无所事事。从铁窗中瞥见千灯来了,他立即跳了起来,手握栏杆惊喜地问:“县主,你来看我了?放心吧我是被冤枉的,过几天我就回去了!”
千灯朝他点了一下头,打量他的模样,见他坐了几天牢却比之前更显白嫩,便道:“你没事就好。”
“没事没事,县主不必担心!对了,金团团还好吗?它有没有念叨我?”
“没有。”千灯实话实说,转头便去看斜对面的牢房。
孟兰溪被拷打得奄奄一息,如明月清辉的少年一夕之间委顿,裹着血迹斑斑的囚服蜷缩在墙角,令人不忍猝睹。
听到金堂与县主对话,他抬起头,绝望的目光在看到千灯身影时,终于闪出了一丝希冀亮光。
他撑起颓弱的身躯,扑到了铁栏之前:“县主……”
千灯望着他憔悴灰败的面容,问:“你怎么样?”
他没回答,只紧盯着她不敢移开目光,喃喃问:“我……我是在做梦吗?县主真的降临于此,来救我了?”
斜对过传来金堂恨恨的声音:“你这杀人凶手卖什么惨?县主才不会救来你!”
“我不知道能不能救你,最主要的,你还是得自救。”千灯见孟兰溪死死攥着铁栏杆,手背都爆出了青筋,担忧地轻轻拍了拍,示意旁边的崔扶风,“如今崔郎君新任大理寺少卿,若你是冤枉的,他定能还你清白。”
孟兰溪却只朝崔扶风点了一下头,便转头对千灯急切道:“县主,我是屈打成招的,当时提审,他们逼我供认结案,拷打了我一夜,我……我咬牙不肯承认,他们便……端了火盆,烙我的前胸后背,因我抵死不认,就要烙我的面容……”
他翻转手掌,紧紧握住了千灯安抚自己的手掌,冰凉的手指颤抖着,抓得那么紧,仿佛溺水的人紧抓住最后的希望。
“我可以死,可以蒙受污名,可以被万人唾弃……可是县主,我不能毁容,若是我的脸毁了……就算活下来,县主也一定会嫌弃我了……”
千灯没想到他居然是因此而招供的,见他眼中含满泪水,却依旧一瞬不瞬紧盯着自己,她不由叹了一口气,握了握他的手,轻声道:“别怕,若你是冤枉的,那你好好说清楚,当日于广陵出事时,你究竟为何要去国子监采药,又是否去了河边,捡到了金堂丢弃的匕首?”
“好啊,原来我丢掉的匕首是你捡走的!你杀人嫁祸给我!”对面的金堂一听,顿时破口大骂。
孟兰溪置若罔闻,只固执地紧盯着千灯,喑哑道:“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将一切如实告诉县主了。我确实是去国子监采药的,而我去河边……是因为我要将药倒掉……被水冲走。但我绝没见到金堂丢掉的匕首。”
“既然你去采药,为何又要把药倒掉?”
“因为我……采的是茵芋。”孟兰溪低垂眼睫,不敢看千灯,“这东西,有毒。”
千灯默然看着他,问:“你准备拿来干什么?”
“茵芋主治风痹,使用过量会手脚抽搐致死,但少量只会引发痉挛。我听说于广陵叔祖患有痫症,而前些时日于广陵读书累了,也曾说自己眼冒金星。我想到此病会遗传,日常症状正是眼冒金星,因此想用茵芋引发试试,看看他是否有此病症,免得耽误了县主……”
千灯微皱眉头,回头看向崔扶风。
崔扶风也是面色微沉,显然他也想起了遴选那日,孟兰溪不动声色给金堂下药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