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囚凰(121)
那时只觉是气极了的荒唐举动,此刻想来,倒像是怕那人见了丑态画像,会在千里之外的草原上笑他。
焉瑾尘将狼牙吊坠贴在眉心,闭上眼,仿佛能听见北漠的风声,夹杂着少年张扬的笑。
他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像错觉。
罢了,不过是些画像与记录。
他重新睁开眼,眼底的疏离淡了些,多了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
窗外的风穿过廊下,带着夏初的暖意,吹动了案上的密报边角,也吹动了少年人藏在清冷外表下,那早已翻涌的心事。
第66章 回忆杀二
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掠过二皇子府的琉璃瓦。
朝堂之上,剿匪平叛乱这般重担,竟落在十八岁的焉瑾尘肩头。
“命二皇子焉瑾尘,领两万禁军,前往青峰山剿匪,务期肃清,以安地方。”
宣旨太监的尖嗓落地有声。
满朝文武垂着眼没人敢抬头。
谁不清楚青峰山的匪首王路是块啃不动的硬骨头?
占山为王十年,朝廷三次围剿,损了三任总兵,折了数千兵马,最后都成了他立威的祭品。
这道旨意,哪里是剿匪的军令,分明是父皇投下的一道考题。
他这个养在深宫里,靠着诗书笔墨博父皇青睐的二皇子,能不能扛起晋国未来的梁柱?
“儿臣领旨。”焉瑾尘叩首时,余光恰好瞥见丹陛东侧的大皇兄焉逸轩。
那人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眼底却淬着冰,像看一只即将被扔进狼窝的羔羊。
打仗不是纸上谈兵,带兵出任务是焉瑾尘第一次走马上任。
出征前夜,凤栩宫偏殿的烛火摇曳到深夜。
母妃坐在妆镜前,手里捏着护心镜的衬里,银线在指尖绕了又绕,半天也没缝上一针。
“玉儿,青峰山凶险,那王路是出了名的狠辣。”她声音发颤,指尖的银线突然崩断,“实在不行……母妃求你父皇,换个人选吧?”
焉瑾尘握住她的手,指腹触到她掌心密密麻麻的薄茧。
那是母妃这些年为他求神拜佛,捻着佛珠磨出来的。
“母妃放心,”他声音放轻,带着安抚的暖意,“儿臣不是去拼命的,是去做事的。带足了粮草军械,还有经验丰富的副将,不会有事。”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像压着块浸了水的石头。
焉逸轩这些年明里暗里的算计,哪一样不是冲着“储君”二字来的?
这次离京,对方怕是更不会放过机会。
大军行至青峰山脚第三日,果然出事了。
负责引路的老猎户清晨被发现死在溪边。
当夜,粮营就燃起了冲天大火,守粮的士兵拼了命才抢出三成粮草,剩下的都成了灰烬,火光映红了半个山头,连天上的星子都被染得发暗。
更糟的是,派去探查“一线天”隘口的十名斥候,带着最好的战马,竟像融进了浓雾里,连人带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雾是青峰山的邪性,白日里看着稀薄,到了夜里就浓得化不开,别说探路,怕是连方向都辨不清。
焉瑾尘站在中军帐里,指尖按在地图上标注“一线天”的位置,指节泛白得几乎要嵌进纸里。
那是通往匪巢的必经之路,窄得只能容一人一马通过,两侧是刀削般的悬崖,正是王路以逸待劳的绝好地势。
副将张诚掀帘进来时,见他对着地图出神,半天没说话,忍不住低声道:“殿下,依末将看,这几桩事连着出,太蹊跷了。老猎户熟悉山路,粮营守卫森严,斥候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定是内部出了叛徒,给王路递了消息!”
焉瑾尘没回头,声音冷得像山涧里刚融的冰:“查。”
可没等他们查出叛徒的影子,王路的人就找上门了。
那匪兵穿着打补丁的皮甲,吊儿郎当地抱臂站在营门口,嘴里叼着根草茎:“我家大王说了,看二皇子是个明白人,愿意归降。”
他吐掉草茎,斜着眼笑,“就请二皇子明日午时,去山腰的龙王庙详谈,带多少人随意,咱大王保证不动粗。”
张诚当即皱眉,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殿下,这分明是诱敌之计!王路那厮杀人如麻,当年李大人去招安,脑袋都被他挂在旗杆上,怎能信他?”
焉瑾尘沉默半晌。
王路要是肯归降,十年前就不会把招安使的尸首喂狼。
可眼下粮草见底,士兵们最多还能撑三日,饿着肚子硬攻“一线天”,只会沦为对方瓮中的鳖,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我去。”他抬眼时,眸子里已没了半分犹豫,“带两千名亲兵,弓弩手埋伏在庙外三里的密林中,备好信号箭。
若午时三刻我未出庙,便放箭为号,全力强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