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囚凰(128)
乌苏木低下头,胸口剧烈起伏着。
分房?让他离开焉瑾尘?
光是想想,心口就像被剜去了一块,空落落的疼。
可满也速的话像警钟,在他耳边不断回响——“落下病根”、“一辈子好不了”……他怎能让焉瑾尘因自己而受苦?
身体因纠结而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失明的眼瞳里映不出任何光影,却盛满了无奈与哀求。
“好……满也速……就依你所言。”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一定要治好他……我……我不能没有他……”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近乎绝望的执念。
满也速点点头,转身吩咐侍从:“把公子抬到旁边的营帐去,动作轻些,莫要惊动了他。”
脚步声渐起,焉瑾尘被小心翼翼地抬走,那阵微弱的呼吸声离得越来越远。
乌苏木僵坐在床沿,手指死死抠着身下的锦褥,指节泛白,直到那点气息彻底消失在帐外,他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根被焉瑾尘扔掉又被他摸索着捡回来的宝贝发绳。
粗糙的绳结硌着掌心,却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
第70章 谁教过狼崽子怎么爱
西边房间里,烛火已调得极暗,只留一盏油灯悬在帐顶,昏黄的光晕刚好笼住榻上的人影。
满也速将最后一根银针从焉瑾尘胸口拔下,针尖带出一丝极淡的血珠,他随手用棉球拭去,看着这个晋国皇子终于平稳下来的呼吸,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般折腾,到底是要他活还是死……”
若是寻常俘虏杀了也就杀了,怎么折磨虐待,满也速也不会生出什么同情心。
可他是看着乌苏木长大的,也算爱屋及乌吧。
老者低声自语,指尖捻着银针在灯火下照了照,“草原的狼崽子,刚学会走路就要扑咬,哪里懂怎么爱人?”
他想起乌苏木幼时,那时蒙古的王庭还在漠北深处,冬春之交的风卷着雪沫子,能把人的骨头缝都吹透。
可汗拿出那把镶满红蓝宝石的弓箭时,几个小王子都红了眼。
乌苏木那时才到兄长们的腰际,穿着皮袍,冻得鼻尖通红,却死死盯着那弓身流转的光,像盯着猎物的小狼。
“今日谁能把弟兄们都撂倒,这弓就归谁。”腾格里可汗总以这样的方式,挑选他觉得有能力有实力的儿子。
没用的他会弃如敝履!
乌苏木的额吉,蒙古人都尊称她为月烈夫人。
月烈夫人是腾格里可汗最宠爱的妾室。
她那时站在廊下,银狐裘衬得她眉眼越发艳丽,却在无人看见时,用马鞭梢轻轻抽了抽乌苏木的靴底,无声地递去一个眼神。
那眼神里有野心,有不容错辩的命令。
满也速那时就在廊柱后看着,看着这个才十岁的孩子,像头被激怒的小兽出列,硬生生抱着比他高半个头的嫡出兄长的腰,用尽全力将人掀翻在雪地里。
雪沫子溅了他满脸,他却顾不上擦,爬起来就去撞下一个,直到最后浑身是伤地站在可汗面前,攥着冻得发紫的拳头,盯着那把弓不松手。
月烈夫人教的从来都是抢与夺。
课业比不过可汗正妻所生的嫡子,就罚在雪地里跪到天亮。
骑射落了下风,就用马鞭子抽手心,边抽边骂:“乌苏木,你是要做草原的雄鹰,还是任人踩踏的蝼蚁?”
满也速将银针收进木盒,盖盖子时发出轻响,惊得榻上的人睫毛颤了颤。
他走近了些,看着焉瑾尘睡梦中仍蹙着的眉,那眉峰清秀,带着中原男子特有的温润。
“狼崽子长大了,看上晋国的凤凰,就想叼回自己窝里。”
老者叹了口气,“可他哪里懂,凤凰的羽翼经不起狼的利齿,强取豪夺来的爱,只会是淬了毒的糖,早晚会要人的命。”
帐外传来夜露滴落的声音,他掖了掖焉瑾尘的被角,转身挑帘出去。
王帐的灯火还亮着,那头的狼崽醒着,等他回去复命。
刚进帐就被一道急切的声音攥住:“他怎么样了?”
乌苏木强撑着维持方才的姿势靠坐在床沿,只是后背不再抵着柱子,整个人微微前倾,耳朵朝着帐门的方向,失明的眼瞳在昏暗中更显空洞。
满也速将药箱放在案上:“哈吉放心,公子已睡下了,喝了安神汤,今夜该能安稳些。”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倒是你,该担心担心自己的眼睛。”
“我的眼睛……”
乌苏木的声音猛地发紧,手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眼窝,“是不是……是不是真的要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