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囚凰(146)
信?焉瑾尘想笑。
他怎么能信一个毁了他家国、害他毁了容貌、将他囚于身下的仇敌?
可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五年时间乌苏木没有在他的世界里空缺!
那些碎片般的关心救助,像毒藤一样缠上他的心脏,让他恨得牙痒痒,却又挣脱不得。
“乌兰布统……”他喃喃自语,这个名字带着异域的苍茫,“那里真的很美吗?”
“美。”乌苏木的声音柔和下来,“春天开金莲花,夏天能看到天鹅湖,秋天的白桦林像烧起来一样。我们可以住毡房,养一群羊,你要是喜欢,还能养几匹好马。”
他描述的画面太过鲜活,像一幅铺展开的画卷,在焉瑾尘眼前缓缓展开。
没有奏折,没有算计,没有血腥的厮杀,只有蓝天白云,风吹草低。
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自由,却让他心头一阵发慌。
“我是晋国皇子。”他闭上眼,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不能……”
“你早不是了。”乌苏木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从焉逸轩篡改遗诏的那一刻起,从你在燕峡关被我掳走的那一刻起,那个高高在上的二皇子焉瑾尘,就已经死了。”
这句话像重锤,狠狠砸在焉瑾尘的心上。
他猛地睁开眼,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乌苏木的手背上,滚烫的。
他一直不肯承认,一直抱着虚幻的希望,可乌苏木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他早已千疮百孔的人生。
他确实回不去了,那个金碧辉煌的牢笼,早已为他备好了坟墓。
“那我是谁……”他哽咽着,像个迷路的孩子,“我该是谁……”
乌苏木沉默了片刻,伸手将他转过来,让他面对面靠在自己怀里。
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他的眼泪,动作笨拙却温柔:“你以后就改名换姓叫凤玉,是梧桐城的城主,是我乌苏木的人。不用背负家国,不用记挂仇恨,只做你自己。”
焉瑾尘怔怔地看着他。
凤玉?梧桐城的城主?
乌苏木已经为他取好了名字?早就盘算好了一切?
他想推开他,想骂他无耻,想告诉他自己就算死,也不会做他的“凤玉”。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压抑的呜咽。
他真的太累了。
乌苏木似乎看穿了他的挣扎,没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他,任由他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衣襟。
车厢外的风声渐渐平息,只有车轮碾过地面的声响,单调而安稳,像一首漫长的催眠曲。
不知过了多久,焉瑾尘的哭声渐渐停了。
他靠在乌苏木怀里,听到男人在他耳边轻声说:“相信我,到了乌兰布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往男人怀里缩了缩,像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港湾。
也许,就这样吧。
也许,那个叫“凤玉”的新身份,也没那么难接受。
至少,能让他暂时喘口气。
第83章 酸楚
夜色如墨,浸得前路模糊难辨。
行军队伍行至胤城与青崖城之间的译战岗哨营地,总算能暂歇脚。
营地由蒙古部族驻守,接待的将领性子豪迈,帐内早已备下丰盛酒食——烤得外焦里嫩的整羊泛着油光,奶酒的醇厚香气混着烤肉的焦香,在帐内弥漫开来。
巴图尔和满也速去吃酒。
内帐里,烛火摇曳,映着两张相对的脸。
焉瑾尘始终戴着那块绣着腊梅的黑面巾,将面容藏得严严实实。
身为阶下囚,他本就低人一等,这张自认丑陋的脸,更不愿被任何人看见。
对面的乌苏木眼盲后,倒让他少了几分顾忌,至少不必在那双曾锐利如鹰的眼瞳前自惭形秽。
可这份“自在”,却成了乌苏木折腾他的底气。
“喂我。”乌苏木靠在软垫上,语调慵懒,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仗着眼盲,把刁难人当成了日常,吃饭要像雏鸟般张着嘴等投喂,连喝水都要焉瑾尘亲手递到唇边,仿佛要把阶下囚的本分榨到极致。
焉瑾尘捏着筷子的指节泛白,胸腔里憋着股难以言说的憋屈。
他曾是何等骄傲的人,如今却要处处忍气吞声。
他偏过头,自顾自扒着碗里的饭,清炖的羊肉混着米粒,味同嚼蜡。
“方才那手抓肉不错,再喂一口。”乌苏木嚼完口中的食物,笑意漫进声音里,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戏谑,笃定了他不敢违逆。
焉瑾尘不得不搁下碗,目光扫过盘中的手抓肉。
蒙古饮食素来重本味,清炖的肉块只撒了点盐和野香料,透着股原始的鲜香。
他的视线落在旁侧小碟里的辣椒粉上——红得刺眼,辣味冲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