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囚凰(158)
“那些野种的首领,是我当年在草原上认识的老熟人,”乌苏木指尖敲着膝盖,语气里满是邀功的意味,“给点好处就肯卖命,买通他还不容易?”
他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低笑起来,“你说阿拉坦是不是蠢得可笑?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他微微倾身,朝着焉瑾尘的方向,声音里带着点撒娇似的得意:“凤玉,你说,你家‘aixinjui’是不是顶级聪明?”
那声蒙古语的“夫君”钻进耳朵里,焉瑾尘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紧。
三句话不离这混账称呼,真当他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他想也没想,抓起手边的书卷就朝乌苏木砸了过去。
书卷带着风声,却没砸中对方,只“啪”地落在车板上,散开了几页纸。
“乌苏木你闭嘴!”焉瑾尘的脸涨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你是谁夫君?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乌苏木早听出他语气里的火气,却不躲不闪,反倒低低地笑起来,笑声震得车板都微微发颤:“不是吗?我是你男人不是你夫君是什么?真要我娶了你不成?”
“……”焉瑾尘一时语塞,只能恨恨地别过头,抓起茶杯猛灌了一口,茶水烫得他舌尖发麻,也压不下心头那股莫名的感觉。
马车外的风呼呼作响,夹杂着马蹄声和士兵的吆喝,乌苏木的笑声却像带着钩子,缠在耳边,怎么也挥不去。
第91章 凤栖梧桐
乌兰布统的开春总带着点怯生生的意思,草色刚从枯黄里透出点嫩青,风里还裹着残冬的凉意,刮在脸上像细沙似的。
远处的牧场刚解了冻,湿乎乎的土地上,牧民们正赶着羊群慢慢走,羊蹄踩过泥泞,留下一串串浅坑。
风掀起他的衣袍,带着草芽和冻土的气息,比燕峡关的风更清冽些。
“这时候的草还没长起来,”乌苏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握着件厚披风为焉瑾尘披好,“再过两个月,才好看。”
这片土地是乌苏木实打实拼来的,仅次于蒙古国都哈拉和林城,是他心底认下的第二个家。
马车驶入草原深处时,焉瑾尘掀开车帘,望见远处一座城郭在阳光下泛着暖光。
乌苏木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那是梧桐城。”
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膝头的布料,像是在说一件极郑重的事:“从晋国回来的五年,我就在想,该把我的小凤凰藏在哪里才最安全。后来就有了这里。”
焉瑾尘握着车帘的手指猛地收紧。
原来他不知道的那些日子里,乌苏木竟在做这些事?
藏起来……他又不是什么物件,需要被这样圈禁在一座精心打造的牢笼里吗?
心底的抵触像尖刺般冒出来,却被远处那片烟火气压下去几分。
进入梧桐城,焉瑾尘才真正怔住。
街上热闹非凡,中原风格的铺子挨着蒙古包样式的货摊,穿长衫的中原人笑着和戴皮帽的蒙古牧民讨价还价。
糖画儿的甜香混着烤羊肉的焦香飘满街巷,有中原妇人抱着梳着小辫的孩子,正和蒙古阿妈交换布料,孩子们追着打闹,分不清是谁家的娃。
他看着这一切,喉结微微滚动。
怎么会……这样?
他记忆里的草原与中原,从来都是剑拔弩张,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警惕,可这里……竟融洽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这些人,”乌苏木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点漫不经心,“草原上的,是从前最底层的牧民;中原的,有俘虏,有难民,也有买来的奴隶。”
焉瑾尘猛地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质疑。
乌苏木却笑了,继续道:“出了这梧桐城,他们或许低贱得不如牛羊,任人宰割。但在这里,他们只是寻常百姓。
想活下去,就得认这里的规矩——爱戴他们的城主。”
他侧过头,蒙着白布的眼睛对准焉瑾尘的方向:“也就是你,凤玉。”
焉瑾尘的心猛地一颤。
让这些人……爱戴他这个阶下囚?
他看着街上那对中原模样的夫妻,丈夫正用蒙古话哄着怀里哭闹的孩子,妻子笑着递过一块奶糕,画面融洽得像一幅画。
这里没有两国百姓的隔阂,仿佛中原与蒙古的界限,早已被这座城悄悄磨平。
原来乌苏木说的“家”,不是圈禁,是……安稳?
他忽然想起燕峡关失守时的火光,想起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涩。
“我本想种满琼花,”乌苏木忽然说起另一件事,语气里带着点遗憾,“你从前总说晋国的琼花开得最好。可这里的气候不适合,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