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囚凰(235)
一曲终了,乌苏木猛地定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滴进衣襟里。
他喘着气,却依旧扬着下巴,目光牢牢锁着焉瑾尘,问“我跳得好不好”。
全场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焉瑾尘看着他,忽然觉得掌心的酒杯有些烫。
他别开视线,喉间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
而乌苏木见他这副模样,眼底的失落忽然被什么东西取代,慢慢漾开笑意。
他知道,焉瑾尘看进去了。
这个夜晚,篝火依旧旺,酒香依旧浓,只是有些东西,在两人之间悄悄变了味。
马头琴的余音还在篝火上方盘旋,乌苏木带着一身汗气走回来,红发湿漉漉地贴在颈间,眼底的光比火焰还要灼人。
他在焉瑾尘面前坐下,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像在等一个评判。
焉瑾尘的目光落在他敞开的衣襟。
他忽然想起乌苏木跳至酣处时,一个旋身带起漫天星火,红发与玄色衣袍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像头挣脱束缚的草原狼,野性又炽烈。
那样的生命力,是他在晋国宫廷里从未见过的。
那里只有规矩、权谋,连笑都要带着三分算计,哪有这般不管不顾的张扬。
“跳得……”焉瑾尘开口,声音有些发涩,“很好。”
乌苏木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草原篝火,连带着周身的疲惫都散了。
他往前凑了凑,几乎要贴到焉瑾尘身上,语气里带着点得寸进尺的欢喜:“只‘很好’?我觉得比那些姑娘好十倍。”
焉瑾尘没反驳,只是端起酒杯抿了口。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带着奶酒特有的醇厚,却暖不透心口那点莫名的滞涩。
如果……如果没有强迫囚禁,没有这一生背负的国仇家恨……他会不会像此刻这样,坦然接受乌苏木眼底的热,甚至回应那毫不掩饰的欢喜?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像火星落在枯草上,瞬间燎原。
他晃了晃神,眼前的篝火忽然模糊起来,叠印出另一个画面。
或许是在某个寻常的五月,凤凰花也开得这样盛,他不用做阶下囚,乌苏木也不是征服者,两人只是偶然遇见的旅人,在花树下分一壶酒,看一场这样的篝火舞。
那时乌苏木或许也会跳得这样疯,跳完了凑过来讨夸,他或许会笑着递上帕子,骂一句“疯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指尖的触碰都带着犹豫。
“在想什么?”乌苏木的声音拉回他的神思,对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带着点试探的温柔,“是不是困了?”
焉瑾尘猛地回神,对上乌苏木关切的眼。
那里面没有算计,没有压迫,只有纯粹的在意,像草原上的阳光,直白得让人无处遁形。
心头忽然一软,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看着乌苏木汗湿的额发,看着他眼底跳动的火光,看着他因为自己一句“很好”就欢喜得像个孩子,忽然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好想什么都不管不顾。
好想抛开那些血海深仇,抛开那些身份枷锁,就这么坐在这片篝火旁,看他跳舞,听他说笑,哪怕只有一夜也好。
这个念头太过汹涌,几乎要冲垮他筑起的堤坝。
他下意识地往乌苏木身边靠了靠,肩膀轻轻碰到对方的手臂,带着点滚烫的温度。
乌苏木身体一僵,随即小心翼翼地往他这边挪了挪,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两人谁都没说话,只是并肩坐着,看火焰舔舐夜空,听远处的笑语与歌声。
风卷着野花花瓣落在毡毯上,带着点甜香。
焉瑾尘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触到乌苏木的红发,柔软得像草原的风。
管他什么家国,什么仇恨,管他明日是刀山还是火海。
此刻篝火正暖,身边人眼底的光正烈,或许……或许可以暂时沉溺这片刻的温柔。
只是这念头终究没能持续太久。
表哥临死前的眼神,故国宫墙上的血痕,像冰锥般刺破这短暂的幻梦。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的迷茫褪去,只剩下清明的涩。
第141章 成婚
凤凰节第三日,天光刚漫过窗棂,乌苏木便捧着一堆衣物进了屋。
锦缎流光溢彩,滚着银线镶边,最惹眼的是顶凤冠,珍珠玛瑙串成的流苏垂落,晃得人眼晕。
“今日穿这个。”乌苏木把衣物往榻上一放,眼底藏着按捺不住的雀跃,指腹摩挲着锦袍上的狼纹刺绣,“特意让人改的,不碍事。”
焉瑾尘看着那身衣服,眉头微蹙。衣料是上好的云锦,却绣着繁复的草原纹样,腰间配着条嵌宝石的银带,连袖口都缀着小银铃,一动便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