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囚凰(77)
侍女刚要摇头,就见霍屠迈着大步从另一侧帐中走出。
他今日没穿那厚重的铁甲,只着了件靛蓝短打,结实的臂膀露在外面,肌肉线条像刀刻般分明,古铜色的皮肤上还挂着晨练的薄汗,倒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烟火气。
可一瞧见那队人马,他原本像铁板一样严肃的脸上顿时绽开笑容,快步迎上去时,靴子踩在草地上发出闷响。
“巴图尔,你可算回来了!”霍屠笑着捶了那人一拳,力道重得让巴图尔的战马都打了个响鼻,“你走了俩月,主子天天都问‘巴图尔有没有信回来’,我看啊,再不来,他就要命我去找你了。”
被称作巴图尔的汉子仰头大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爽朗的笑声在草原上撞出回声:“霍屠你这憨货,就会编排!”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一转,落在不远处的丹朱身上,眼睛顿时亮得像两团火,“这美人儿是谁?你藏在帐里的相好?难怪这俩月不惦记我,原来是有了新欢忘了旧友!”
霍屠黝黑的脸竟泛起些红晕,他挠了挠头,指节在头皮上蹭出沙沙声:“别瞎说,这是犬戎的丹朱公主,我……我刚娶的婆娘。”
“哟!”巴图尔吹了声响亮的口哨,调转马头时,披风扫过丹朱面前的草地,带起一阵风,“原来是犬戎公主,真是失敬失敬。霍屠这憨货能娶到你这般天仙似的人物,怕是祖坟冒了三月青烟!”
他又回头冲霍屠嚷嚷,“主子也太偏心了,只给你指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咋不给我也寻一个?哪怕有公主一半标致也行啊!”
霍屠笑着踹了他一脚,却没真用力:“少贫嘴,主子在帐里正等你呢。”
他的目光扫过巴图尔身后的马车,车帘紧闭着,却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神色顿时严肃起来,“主子吩咐的事,都办妥了?”
巴图尔脸上的玩笑之色瞬间淡了,他郑重地点点头,声音压得低了些:“自然办妥,人都带来了。”
说着,他一招手,身后的亲兵立刻上前,将马车上的人一个个押下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清一色的中原人打扮,棉袍上还沾着泥点,显然是被一路拖拽过来的。
他们脸上的惊恐像被冻住了,眼神里的畏惧浓得化不开,被推搡着往乌苏木的军帐走时,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巴图尔拍了拍车辕,眉头皱成个疙瘩:“就是一路折腾,老的小的都受了些罪,有个小娃娃在路上还发了烧,我让军医瞧了,没死。”
丹朱的目光在那些人身上打了个转,尤其是那个被老妇人紧紧抱在怀里的孩子——小脸煞白,嘴唇干裂,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像只被扔进狼窝的兔子。
她的指尖在狐毛斗篷上轻轻划过,轻声问:“这是……”
霍屠刚要开口,巴图尔已笑着打岔:“公主莫怪,都是些不值当的人。”
他勒转马头,靴跟在马腹上磕了一下,“我先去见主子,回头再跟你这新姑爷喝两杯!”
说罢便吆喝着亲兵,护着那群中原人往中军大帐去了,马蹄扬起的尘土溅了李宝权一脚,他却不敢擦。
霍屠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指节捏得发白。
主子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都命巴图尔去做,这让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丹朱走上前,故意用靴尖轻轻踢了踢他的靴子,声音带着点娇嗔:“那是些什么人?把这些中原贱民带来军营做什么?当靶子练箭吗?”
“不该问的别问。”霍屠的语气陡然硬起来,眼神像淬了冰,“主子的事,少打听。”
“又是主子的事。”丹朱冷笑一声,嘴角撇出不屑的弧度,“霍屠,你除了会说这句,还会说什么?你是蒙古的大将军,金戈铁马能踏平半个草原,又不是乌苏木的家奴!放着前线的赫赫军功不去挣,天天守着他的帐子,难不成帐里藏着比爵位还金贵的宝贝?”
霍屠的脸瞬间沉得像要滴出水,他盯着丹朱,下颌线绷得死紧:“丹朱,我说过,别挑拨我跟主子的关系。”
“我是挑拨吗?”丹朱逼近一步,仰头瞪着他,睫毛上的晨露都震落了,“你看看巴图尔,出去办趟差回来,主子跟前定有重赏。你呢?守在这军营里,除了夜夜守着乌苏木的帐子,还能得到什么?他给你的那口饭,你要用一辈子来还吗?”
“主子待我有救命之恩。”霍屠的声音低沉如鼓,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当年我快饿死在草原上,是主子蹲在我面前,给了我半块肉干,一把刀,说‘想活就跟我走’。别说让我守帐子,就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眼睛都不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