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囚凰(96)
谁都知道这位是犬戎王的亲妹妹,是霍屠千户长的女人,更是乌苏木太子放在心尖上的贵客。
连巡逻的蒙古兵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行礼。
这日午后,日头正烈,她在城南的酒肆外歇脚,刚让侍女倒了碗酸马奶,就见扎森搂着个中原女子从酒肆里出来。
那女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襦裙,发髻散乱,半边脸颊红肿着,显然是被打了。
她哭得浑身发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被扎森拽着胳膊,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扎森身后跟着四个蒙古兵,个个敞着衣襟,露出结实的胸膛,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把围观的百姓赶得老远。
“哟,这不是扎森千户长吗?”丹珠端着马奶碗,慢悠悠地站起身,红衣在日头下泛着刺眼的光,“大白天的就搂着美人儿逛街,倒是好兴致。”
扎森见了她,忙松开那女子的胳膊。
那女子失去支撑,“噗通”一声跌在地上,裙摆沾满了尘土,哭得更凶了。
他脸上堆起谄媚的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眼底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蔑:“原来是丹珠公主。公主怎么屈尊来这种地方?这儿鱼龙混杂的,别脏了您的裙摆。”
丹珠瞥了眼地上的女子,那女子正怯生生地望着她,眼里满是哀求。
她却像没看见似的,目光落在扎森腰间那柄弯刀上。
“乌苏木让你守着胤城,你就是这么守的?”丹珠忽然笑了,声音清脆得像银铃,眼神却冷得像冰,“搂着中原女子在大街上调笑,要是被敌军摸进来,你打算抱着她去厮杀吗?”
扎森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自嘲:“敌军?公主说笑了。整个胤城都在咱们的掌控之中,城墙高得能挡住雄鹰,哪个不长眼的敢来送死?再说了,真有战事,不是还有霍屠那个蠢货吗?”
他往王帐的方向撇了撇嘴,语气里的不屑几乎要溢出来:“他守着那座帐子寸步不离,比守着亲爹还上心,正好替咱们挡刀子。”
丹珠捕捉到他话里对霍屠的怨怼,还有提起乌苏木时那一闪而过的不甘。
她缓步走到扎森面前,红衣曳地,裙摆扫过地上的尘土,留下一道醒目的红痕。
“千户长这话,怕是言不由衷吧?”她故意压低声音,尾音带着犬戎女子特有的缠绵,像根羽毛搔在人心尖上,“当年你可是跟着乌苏木出生入死的大将军,手里握着三万铁骑,连草原上的雄鹰见了你都得绕着飞。如今呢?”
她上下打量着扎森,目光在他腰间的旧刀上停顿片刻,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成了个只有一万兵马的千户长,连个阶下囚都不如——人家可是住在王帐里,锦衣玉食,连蒙古太子都得哄着捧着。你呢?连把像样的刀都配不上。”
“你找死!”扎森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手猛地攥紧了刀柄,指节泛白,青筋在手腕上突突直跳。
他永远忘不了几个月前那个雪夜。
焉瑾尘像条丧家之犬被扔进羊圈,浑身是血,冻得瑟瑟发抖。
他那会儿刚打了场败仗,折了不少弟兄,一肚子火气没处发,见了那晋国皇子落魄的样子,一时恶向胆边生,冲过去就朝他身上撒了泡尿。
“你们晋国人不是厉害吗?怎么像条狗似的缩在羊圈里?”他当时笑得得意,却没注意到身后乌苏木冰冷的眼神。
“啪”的一声,乌苏木一脚踹飞他,肋骨都踹断了一根,疼得钻心。
“焉瑾尘是本王的战利,”乌苏木的声音比寒冬的风还冷,“就算是死,也轮不到你来作践。”
二十军棍打得他皮开肉绽,趴在地上三天三夜起不来。
醒来后,将军印被收了,兵权被夺了,从人人敬畏的大将军变成了个可有可无的千户长。
昔日的部下见了他都绕道走,连巴图尔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都敢拍着他的肩膀说“扎森啊,好好干”。
这份屈辱,像根刺,扎在他心里,化脓了,腐烂了,却怎么也拔不掉。
丹珠看着他眼底翻腾的怒火,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她往前凑了半步,几乎要贴在他身上,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带着淡淡的花香:“我知道你恨。恨乌苏木偏心,恨霍屠踩着你往上爬,更恨那个焉瑾尘,一个俘虏也能得王宠爱。”
扎森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她,眼里的怒火几乎要烧出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乌苏木带主力去打琮州了,这胤城现在就是座空城。”丹珠的指尖轻轻划过他胸前的铠甲,那里有块凹陷的痕迹,是被晋国士兵的长矛戳的。
“那个焉瑾尘,就在王帐里,身边只有霍屠守着。只要你肯帮我,我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