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安虞轻轻放在冰面上，自身则盘膝坐在她身前。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微弱跳动的一缕本源寂灭神力，又抬眸，深深看了一眼昏迷的安虞。

“唔……”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一缕寂灭本源，被他生生剥离出来。那不再是微弱的一缕，而是真正蕴含着他身为上古神祇，执掌寂灭规则的权柄碎片。

他的脸色瞬间透明如纸，唇角无法抑制地溢出一道金色的神血，蜿蜒而下，滴落在身下的冰面上，瞬间冻结成凄美的血晶。那一头银白的长发，似乎失去了最后一丝光泽。

但他看向安虞的眼神，却依旧温柔，带着绝对的偏爱。

他以指尖引导着那缕散发着极致冰寒的寂灭本源，缓缓点向安虞的眉心。

“以吾之规则，护你神魂不灭。”

“以吾之本源，平你体内纷争。”

寂灭本源无声无息地融入安虞体内。

原本在她体内疯狂冲撞的两股力量，像是被一只大手强行按住。寂灭之力并未压制它们，而是以一种更为宏大的姿态，介入其中，强行梳理，引导着两股狂暴的力量重新趋于平静，甚至……开始缓慢的融合。

洛渊的手并未离开，持续不断地将自身神力注入，为她抚平每一寸经脉的创伤。

他的神府震荡得愈发厉害，冰山成片倒下，天空的裂痕越来越多，整个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但他依旧稳如磐石，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掌心下那微弱的心跳上。直到感知到安虞的气息终于平稳下来，体内那三股力量也暂时偃旗息鼓。

洛渊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

下一瞬！

整个神府空间，再也无法承受他接连剥离本源的巨大损耗，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彻底崩裂开来。连带着洛渊的意识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纯白。

疼痛啃噬着神魂深处，那是接连剥离本源的反噬，是规则权柄被动摇的余波。

于他而言，痛楚本是虚无的概念，此刻却如此清晰。

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最初。

他是九天之上最凝练，最纯净的那一抹霜华所化，生于至寒，执掌寂灭。

天地初开，规则始定，他便悬于那至高之巅，俯瞰星海沉浮，云卷云舒。

不知过了多少万年，周遭渐渐有了生气。仙灵汇聚，殿宇楼阁凭空而起，有了所谓的九重天。

可他依旧悬于山巅，冷眼旁观。他不愿化作那些仙神所谓的人形，也不知该与那些喧嚣的生灵说些什么。

孤寂于他，是与生俱来的烙印。

直到那个自称不朽的男子寻来。

“你，不愿去看看这个人间么？”

不朽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热度。

人间？与他何干？他漠然以对。

“是我等侵占了神君修行的地界。”

不朽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冷淡，依旧笑着，“如今已在九重天至高处修建了一座宫殿，名曰云巅。若是神君哪日生了兴致，愿意俯看一眼尘世，便住在那里吧。”

他终究还是生出了一丝极淡的好奇，那所谓的“宫殿”，是何模样？

他踏入了云巅殿，殿宇清冷空旷，与那山巅也并无不同。然而，那些偶然遇见的仙侍，皆在他周身十丈外便瑟瑟发抖，被那寂灭寒意逼得无法靠近。

不朽无奈：“神君周身极寒，寂灭法则无形流转，寻常仙家，确实难以承受。”

他轻轻“嗯”了一声，并无意外，也无失落，只道：“那我还是回去吧。”

于是，他又回到了那片至高至寒的山巅，继续他永恒的悬望。

唯有不朽会偶尔来访，带来一些外界的消息，他絮叨着一个叫青青的女子，有时还会提及一支上古狐族的遗脉。

“你们皆是上古生灵，或许能聊得来。”不朽如是说。

他依旧沉默。

交流？他从不觉得那是必需。

孤寂是他的本源，是他的常态。

直到那一天，不朽带来了一枚冰魄，“此物或能助神君稍加收敛周身寂灭之意。”

他收下了，并非觉得需要，只是……收下了。

不朽离去前笑道：“若是得空，再回云巅殿一趟吧。”

鬼使神差地，他又去了一次。

那一日的云巅殿外，比往常热闹些。

满目纯白的冰雪世界里，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一抹极其耀眼的亮色。

那是一个女子，身后摇晃着几条毛茸茸的狐尾。她似乎并不怕冷，每日在殿外探头探脑，会带来一些亮晶晶的石头，或是带着露水的奇怪花草，献宝似的想要送给他。

那些东西于他而言，毫无用处。可她眼睛里的光，比最亮的星辰还要灼人。

他依旧很少回应，她却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