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他仙骨(110)
爹爹自十七岁闷头儿应考,如今久已四十,屡试不第,顶多过了府试称得一声“谢秀才”,至于院试是再难分得一杯羹了,家中除却已至遐龄的谢琚无不劝他弃此道,谋旁径,哪怕作个私塾夫子,也比如今吃闲饭要好。
曾祖父行将就木,又能护他们几时呢?可爹爹执拗得很……
她与祝亓的婚期本定在月末,奈何半月前,褚知见以踢蹴鞠为由将她支走,一个柔弱书生,怎会踢蹴鞠?谢上卿带着困惑,赴往褚知见的邀约。
褚知见将会面之地约在醇舍,打算二人齐聚一处共赴场子,怎料谢上卿方推开雅间的门扉,便被里屋满溢的香料迷晕,她醒来时,已在那艘即将遭逢“水匪”的商船上。
她置身狭窄昏黑的小屋,褚知见不曾虐待她,反倒好吃好喝的供着,可见此人虽未言明绑架她的理由,不过,至少不打算要她的性命,若为财帛,更是不可能,毕竟,当今谢家只倚赖她曾祖父的致仕金过活,能余几个钱?那么,褚知见到底为谋何利
小屋里,谢上卿能够隐约听见外间的声响,除却每日为她二人送饭的小厮,始终不见旁人行足此屋。
除用食之外,褚知见总堵着她的嘴,令她无法则声,每每用膳、抑或带她出屋解手,褚知见尽是选在外头寂静或则夜半时,渐渐地,谢上卿忽生一道大胆的揣想,除开每日送餐之人,船上的其余人并不知他二人藏身此地。
他既不图她的性命,她偏以命相挟。
谢上卿开始有意绝食,也不再理睬褚知见,她终日郁郁,仿若将生死弃之度外,谢上卿自他面上瞧见惊惶之色,褚知见应当是头一回行此罪事,谢上卿简直饿得两眼昏昏,某日夜里,外间寂若无人之际,他总算启言向她吐露一切的始末。
他说,他绝不会要她性命,更不会对她如何。
只是,他家中有一表妹,甚是倾慕祝亓公子,祝亓本已应诺扶她为正室,他却临意翻悔,祝亓瞒着她与谢家订亲,他的好表妹却不甘只为妾室。
谢上卿了悟,因她不甘,因他怜爱表妹,是以,他二人,佯作她与人私奔的模样,以此毁她名声,令祝亓与她退亲?笑话!祝亓有什么好?若是他的好表妹当面与她言清,她自甘退婚!若非曾祖父盼在长逝之际亲见她出嫁,她也不至于立即应下此亲。
谢上卿只觉此由太过可笑,亦觉眼前之人,与他的好妹妹脑患疾症,没有她,难不成祝亓不会娶旁的女子吗?还是他的好妹妹天真的以为,没了她,正妻之名便唾手可得?还是说,此事另有猫腻?
褚知见言之,待过些时日,风平波息,便送她回淮城,届时,他定会自觉投案归罪,只是,万般过错,皆与他的表妹了不相干。
谢上卿但笑不语。
不知行船漂泊了几日,又是一个日夜,她依然被束着手脚,舌抵封口布,褚知见解开她缠在脚踝的麻绳,引她离开昏黑的小屋,夜风吹打在船帆上,耳畔呼呼啦啦的,甲板上有一二船厮守夜,这会儿竟已通通睡死过去,船泊边岸,褚知见正要带她离开,不期然间,几人漫谈之音挟着夜风送入她与褚知见的耳内。
二人无意窃听,为着不暴露,褚知见只得悄悄与她藏身在另侧,谢上卿睨见了她的“未婚夫”祝亓,直至今日,她方知所乘竟是月泉码头的船只,而观褚知见东躲西藏的模样,船上之人果真不知她二人的存在。
谢上卿与褚知见耳闻几人商谈之事,从中探得不少秘辛,亦知他们所谋——此船表面行将受水寇劫掠,实则却是船主与水寇合演的一出大戏,事成之后,两方均分商货。
既是行抢,定当扫荡各屋犄角,返回将才的小屋无异于自投罗网。褚知见的表妹虽是祝亓的妾室,可祝亓显然不知船上有他这位“表舅”作客,褚知见的表妹及送饭小厮八成也不知祝亓交结水寇行此阴私,不若怎敢将她二人弄上此等贼船?
为何偏借祝亓的船?原因很简单,谢家惊觉谢上卿失踪定会遣人寻她,论谢家再怎么个寻法,就算将淮城翻个底朝天,因着谢上卿是与穷书生“私奔”,谢家自然没胆在祝亓的眼皮底下寻,她与男人“私奔”之事谢家自是能拖就拖,能瞒就瞒。
站在边岸与甲板交界处商讨的几人终于要动身上岸,谢上卿与褚知见得以暂缓半口气,却在这时,隔岸忽地奔来四五人,以他们的方向正好对上她与褚知见的眼。
一刹那间,火把骤亮,凡甲板携刀者齐齐将刀锋指向她二人,褚知见情见形势之劣,立时为她松绑。
空气凝结一瞬,光焰映着锋刃,就此拉开战幕,祝亓决心杀她二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