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刻鲸舟(132)
“你果然来了。”
那青衫人一振衣袖,止步道:“我当然要来。”
紫袍人道:“为了与你一战,我准备了二十年,本在担心你竟不来了。”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青衫人傲然道,“你的准备也是多余的。”
藏在暗处的袁岫与周铸静默相顾,又听了一阵,得知这两人本是染鼎楼的师兄弟,二十年前因对门中“食指枪诀”的领悟不同而起了分歧,打斗起来,却不相伯仲;两人均觉自己所悟才是染鼎楼武学的正统,便约好二十年后再战,胜者便可成为染鼎楼的新掌门。
袁岫暗觉好笑:“染鼎楼覆灭多年,怕是已只剩这两个传人,他俩却还在争什么掌门。”又见周铸神情肃重,似也并不轻视两人。
转念中,那紫袍人与青衫人已交手数招,袁岫只觉这两人的武功倒并不算低,大约能与鲸舟剑派的寻常登舟弟子相当。
“砰”的一声,两人互换一掌,各自倒掠驻足。那青衫人道:“这二十年来,我一边耕田种地,一边勤修本门内功,不敢有一日停歇,近年始觉大成,有一次偶然在山林中出拳,直击得树木震动、虎狼惊避,这才明白本门内功练到深处,绝不在鲸舟剑派的‘寻舟诀’之下。”
那紫袍人笑道:“这些年我虽忙于经商,可也未敢搁下修练。”
青衫人摇头嗤笑:“瞧你衣裳华丽,定是贪图享乐,又怎还能有心苦练武功?是了,你定是去过‘暗河’,学了不少偏门招法,才堪堪能与我斗平。”
那紫袍人怒道:“师弟,你也忒瞧不起人!那些参与暗河集会之人,放着本门武功不练,却贪多去学别家的武功,好似乞丐争抢嗟来之食,可把自己门派的脸都丢尽了;更有甚者,还将本门绝学传给外人,死后还有何颜面去见祖师!”
青衫人顿时喜道:“正是,你说得对极!先前是我误会师兄了。”他俩又一同嘲笑了几句暗河集会,倒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紫袍人叹道:“可惜师弟你练拳力,我练指力,咱们染鼎楼本来却都是练枪的。”
青衫人亦叹道:“如今世道,练枪可太过扎眼。五十年前,陈樗这厮将天下各派的神兵利器都敛去烧熔了,咱们染鼎楼的‘铜鼋枪’也难逃此劫……”
周铸听见此人辱及陈樗,不禁皱眉,又听那紫袍人道:“据传只有秋芦门的霜芦刀未被烧毁,昔年此派也是最后被灭,足见奸滑。”
眼见两人越谈越投机,不再生死相斗,转而切磋起武功来,他俩各自演练了几招,相互称赞,那青衫人道:“咱们今日论武,相比当年陈樗与刀王之战,可谓不遑多让。师兄刚才那一指,足让世间武学又进了一步。”
那紫袍人却摇头道:“师弟,你脱枪为拳,下了不少功夫,可却忘了本门终是枪术门派,你的拳力不‘出锋’,总归是练岔了。”
青衫人大声道:“此言差矣,须知本门枪术的要旨,在于‘染指于鼎,浅尝辄止’八字,一味锋锐冒进,才是失了真意。”
两人说着说着,又陷入了争吵,紫袍人道:“咱们还是武功上分个高下,这些年我练成一项绝技,刚才尚未施展,你稍后若接不下,怕是性命难保。”
青衫人冷笑:“巧了,我也有绝技未使。”两人相隔丈许,各自蓄势,青衫人忽道:“师兄,真要如此么?你还有七次呼吸的时间后悔。”
紫袍人叹道:“你却只有五息了。”
眼瞧两人要见生死,周铸道:“罢了,咱们出去吧。”与袁岫一起掠至那两人近旁,那紫袍人与青衫人大惊失色,不约而同地出招,却将各自的“绝技”都打在了周铸身上——
周铸腰眼上挨了一拳,心口被指尖戳中,几乎同时,那紫袍人与青衫人却不自禁地倒退一步,都觉手臂上流回一股暖融融的劲气,如饮热酒,恍惚而舒泰,怔怔不想动弹。
周铸掸了掸衣衫,道:“两位且住,咱们……”那两人神情震骇,却似听不进话。
袁岫也暗自凛异,她知以这两人功力,自是破不了周铸修练“天地置酒”所创的逸式“烈火裘”,但周铸所穿单衣却极易破裂,刚才两人合击竟未能损坏周铸衣衫,足见周铸对护体气劲的运用已臻随心所欲之境。
那紫袍人与青衫人的目光也落到周铸衣衫上,均想:“这是什么刀枪不入的宝甲,倒是貌不惊人?”
突然间,远处腾起一线烟尘,翻滚如长龙,一拨又一拨剑客疾行而至,见到周铸后躬身行礼,声势浩荡;袁岫暗惊:“原来周铸是与手下剑客约在李家村废墟聚会,倒并非单为两个漏鱼而来。”她见赶到的剑客越来越多,几百人将村子周遭挤满,知是凉州分堂倾巢而出,不禁神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