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刻鲸舟(2)
“不是便好,不是最好,”刘独羊也不着恼,“我也是担心祁兄弟。”
“这鸟剑派恁地霸道,哼,若让俺撞见他们…”祁开说到这里,寻思此派既能称霸江湖,必不好惹,便只道,“秋芦门的人都死绝了么,不会再有人来抢俺这刀吧?”
姜平冷冰冰道:“死没死绝不知道,但秣城当地素有传闻,秋芦门被灭时,门中刀客之血染红了城外的芦江,许多刀客化作水鬼,你拿了霜芦刀,不怕这些水鬼夜里缠上你么?”
祁开面色顿白。沈越莞尔道:“水鬼有什么好怕?只要在一尺见方的纸上写个‘嚣’字,投入江水中,便能让恶鬼惧散,这是古法。”
祁开道:“沈兄,你懂得真多。”语气颇为真诚,“等雨停了,俺就去扔纸,最好能叫那些秋芦门水鬼魂飞魄散。”
刘独羊沉吟道:“可是据我所知,当年秋芦门与鲸舟剑派交战之地不在江边,而正是在眼下这老君庙里……祁兄弟没瞧见么,这庭院、殿内都留下了刀痕剑痕。”
祁开一惊,先前他只见这庙破败,却没留神细看,转头四顾,果然不光地上、墙壁上,就连那老君神像上都有不少短短的细痕,隐约掩在灰尘下。
“这可不妙,沈兄,你还有法子能灭地上的鬼么?”
沈越听他对秋芦门亡魂如此不敬,恐怕确非秋芦门漏鱼,道:“祁兄是大勇之人,鬼怪是不敢侵扰的。”
“你说我有大勇?”祁开喜笑颜开。
“正是。”沈越笃定道,“祁兄你公然背负兵刃行路,那是极易被鲸舟剑派盯上的,可是祁兄毫不放在心上。”
祁开背上出了一层冷汗,道:“不错,俺不怕。”
“唉,我本以为今日终于遇上了武功高手,”沈越忽然长叹,“可惜祁兄虽勇直仁善,手持宝刀,却并非秋芦门刀客。”
祁开正自回想昨日是否曾在人多眼杂处停留,心不在焉道:“什么可惜?”
沈越又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旁边冷竹插嘴道:“祁公子,我识得秣城里的当铺掌柜,不如你将刀给我,我去给你当个高价,你分我三成银两便可。”
姜平却慢悠悠道:“十多年前有个叫常无改的恶徒大盗,绰号‘窃命侯’,武功既高,行事亦精明,可有一次不慎在岐州露了行迹,他连夜逃亡千里,辗转十余处州县,骑马乘船,易容改扮,费尽心思地潜藏了半年多,却也终究在颍州死于鲸舟剑客的剑下……祁兄的手段,想必是比姓常的高多了。”
祁开哼了一声,却不接话,似没听进去;炉膛里哔剥一响,他才回过神来,瞧见沈越的忧愁模样,问道:“沈兄刚才说什么?”
沈越凄声道:“祁兄,我本想将我这竹箱里的东西赠你,换取祁兄帮我报杀师之仇……只可惜你也并非武功高手。”
“杀师?谁杀的你师父,”祁开想到沈越那句“独木不成林”的叹息,似也对鲸舟剑派不满,便道,“难道是鲸舟剑派的人?”
沈越点头:“祁兄当真聪明之极。”
祁开笑道:“你先说说,你这箱子里有什么?”
沈越转头瞧着殿门外,满院黄叶都被雨水打透了,透过庙院半塌的院墙,能望见芦江边依稀的人影;他怅然道:
“我也不知道。”
“你怎不知?”祁开奇道,“莫非这箱子是你新得的?”
“这箱子是我师父传给我的,”沈越道,“十三年前我初遇师父时,他便背着这竹箱。个中曲折,就不便细说了。”
祁开愈发好奇:“俺这人最爱听故事,你细说说,兴许俺能帮你呢!”
沈越沉吟不语;姜平忽道:“沈……沈兄弟,你说你有师父,莫非也是个练武的?”
“我师父只是个说书唱曲的卖艺人,我被他老人家收养,习惯了称他师父。他老人家知道不少江湖往事,但自己并不会武。”
沈越说完凝视祁开,诚声道:“既然祁兄想听,我自当说出,那是因为我钦佩祁兄的为人,至于祁兄能否助我报仇,倒在其次。”
祁开胸口一热,大声道:“你只管说!”
他话音刚落,沈越便低声叙说起来,仿佛这件事在他心中压抑了太久,不吐不快。
“十岁那年,我因病独自住在越州的山里……”
“不对不对,”祁开忍不住打岔,“你才只十岁,一个人在山里吃什么,睡哪里,这怎可能?”
沈越眨了眨眼,忽然一笑:“祁兄真是厉害,我才讲第一句话,就被你识破了,这故事是我瞎编的。”
祁开一愣,他本来愈觉与沈越投缘,可现下又有些琢磨不透了,似乎当沈越认真诉说时,眼底总藏着一丝狡黠,当他嬉皮笑脸讲话时,声音底下却又流动着一股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