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齐谐志(74)
三步,两步,只差一步了!魏建勋不再掩饰自己嗜血的兴奋,就要笑出声来,却见那个纯阳弟子的三魂突然停了下来,调转方向,向他所在的方向飘了过来。
魏建勋彻底愣住了。
没了肉体的束缚,郭舒弋的魂更显得清泠,在大红嫁衣的映衬下呈现出一种诡烈的美,她停在魏建勋面前,忽然明眸一笑,显露出她到泥金镇以来从未有过的轻松,“魏伯伯啊,若是我现在后悔,不想走入那阵眼,你这个法阵,是不是就没有用了?”
魏建勋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耐着性子,勉强笑了笑,用哄小女孩的语气道,“小弋乖,不怕的,你已经自愿入了法阵,泥金镇上千冤魂也已经随你进来了,如今除非法阵启动,咱们谁也出不去了。”
郭舒弋仍笑了笑,清浅淡然,“既然这样,我有个问题请教魏伯伯,想弄清楚了,走得没有遗憾。”
魏建勋脸色微变,但还是应了,“如此,你说。”
郭舒弋墨色瞳仁凝视着魏建勋,声音清冷但执着,“魏伯伯,什么是‘道’?”
魏建勋没想到她有此一问,顿了一顿,还是答道,“‘道’不过是虚妄,求不得求不到,不如世间名利富贵来的真实,看得见享得到。”
郭舒弋点了点头,似是听了进去,眸光半沉,接着道,“所以您就是因为这个,离开纯阳,来这辽东做了一个石炭窑主的?”
“你!”她的话太过出乎意料,魏建勋震惊之下气得发抖,厉声道,“此事泥金镇并无人知晓,你是如何得知的?”
“不难。我前些日子刚好在查《纯阳志》,二十年前有一个叫魏舒建的舒字辈弟子于阵法上建树颇多,曾得师祖亲自夸赞,便被记上了一笔。不过我关注的是,这个姓魏的师兄和我一样,是辽国汉人,便顺带查了下当年的存档,得知了他的本名就叫魏建勋。”郭舒弋仍是淡淡,“我的记忆虽然被你们拆解得七零八落,但所幸底子不错,仍能记得起来这桩事。”
“你的记忆……你察觉了?”魏建勋神色一凛,话刚出口,它便意识到,其实根本不用问了。
“我在泥金镇过了三个‘腊月二十三’,每日无论什么时辰起身,周遭百姓的举止都和昨日无二,这般明显地重复,不就是为了扰乱我的神志,好让我六岁前的记忆冲破封印,为你所用么?”郭舒弋忽而抬眸直视它,眸光清亮如星,“这便是你的目的,让我想起我是郭家小弋,让我想补偿整个泥金镇,让我自愿走入法阵生祭。”
魏建勋有些愕然,没有答话。
“魏伯伯,其实你不用费这么大功夫的,你可以同我直说。”郭舒弋又垂了眸子,恢复了清淡,“我也一样会度化泥金镇父老,毕竟我和你不一样,我在纯阳,修的是‘侠’道。”
魏建勋容色重新和缓,温声道,“小弋啊,魏伯伯和泥金镇父老这些年过得太苦了,不敢在你身上赌一个不确定的结果,你不会怪魏伯伯吧。时间不多了,我们不想再经历一次被炸死、被烧死的痛苦了,你快些入阵眼,送我们走吧。”
郭舒弋不为所动,只冷淡接着自己方才的话继续道,“所以你如此大费周章磋磨我的神志,一定有原因的——我将破碎的记忆拼到一起勉力思考,终于得出了一个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结论:
我不是‘小弋’
,当年被‘老君’选中的女孩,
不是我
。”
她顿了一顿,猛然抬高了声调,怒吼道:“
你们污染了我的记忆
!”
她是真的愤怒,记忆关乎一个人的存在,她的记忆遭到了篡改,意味着她的身份、关系、知识乃至信念,全都变得不可相信。
若她连自己的记忆都不能相信,还能相信什么?
魏建勋彻底放弃了伪饰亲和的面具,狞笑道,“就算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如今你三魂离魄,活不成了,那个阵眼是你唯一的解脱,否则你就得和整个泥金镇一起,永远困在这里!”
“我不会做这个阵眼的!”郭舒弋断然道,“你们修改了我在纯阳学到的关于黄箓道场的记忆,但却不知道,我的脑海里还有一段记忆:我在归一阁读过你的档案之后,还找到了你当年自创的阵法手稿,所以我认出来了,这根本不是黄箓书符的超度法阵,而是你在逆行超度,欲借泥金镇众怨魂之力为你重塑躯体,成为
‘犼’
古代传说中僵尸的最高形态,也有说是能与龙搏斗的神兽。出现时间较晚,明代《偃曝馀谈》记载:“犼形如兔,两耳尖长,仅长尺余。狮畏之,盖犼溺着体即腐。”,清代袁枚《续子不语》:“常州蒋明府言:佛所骑之狮、象,人所知也;佛所骑之犼,人所不知,犼乃僵尸所变。”袁枚《续子不语》:“尸初变旱魃,再变即为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