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岫(102)
还有,给人当老师当久了,是一种病。
孟澹宁神色淡淡地饮了一杯茶,开口便是拷问,“青州
之患,若用贾让三策,殿下以为何解?”
李徽明无奈地扯了下嘴角,“如今马车刚出皇城大门,离青州还有大半个月的路程,孟师何必着急问水患之策。”
何况如今青州的问题,根本不在水患。
孟澹宁这才反应过来,朝李徽明颔首,“是臣心急了,殿下勿怪。”
李徽明笑着打趣道:“孟师要是去书塾里做先生,定是日日考校学生功课的严师。”
孟澹宁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添了一杯新茶,“看来臣这个官做得有失水准,让殿下不满了。”
李徽明看着茶杯中被添满的茶水,笑了笑,“此去青州,长路漫漫,其中艰险还未可知,孟师为何一口答应下来。你若是推脱,陛下也未必会让你来。难道不是孟师心有黎民,所以亲身以往?”
李徽明还记得他上次曾言之凿凿,要“做一个好官”。
孟澹宁闻言,笑了笑,直视李徽明的眼睛,“臣此次前往青州,为公,亦为私。”
李徽明轻挑眉毛,难得起了几分好奇的心思,“孟师也有私心,是为了那个心心念念的女子?”
上次为了卢沛云一事,孟澹宁少见地袒露心扉,也不知是真是假。
李徽明每次将话题绕到这件事上,便被孟澹宁不轻不重地转移话题。她对这个女子很好奇,当然,她最感兴趣的是抓住孟澹宁的软肋。
果然,当她继续追问的时候,孟澹宁便跟个无事人似的品茶去了。
李徽明平日里花销不多,大部分都在买茶上,孟澹宁和她相处久了,对茶之一道也慢慢感兴趣起来。
“黄山毛峰,谷雨前采摘的新茶,殿下真是会享受。”
李徽明对此并不热心,“闲来无事,清清暑热罢了。”,她好茶一事,并不打算叫人知晓。所以东宫里的茶数量繁多,每次出门带的都不一样。
而且这些茶并非她自己购买,都是内侍监统一发放的,她这里多些也很正常。
“孟师喜欢,这次到了青州,尝尝青州特有的长清茶。或者等回了皇城,孤叫人给你送点儿去。”
“不必麻烦,偶尔品茗罢了。”,孟澹宁转着手上的茶杯,“就说这黄山毛峰,需在每年谷雨前在黄山千米上的云雾区采摘,每年为了采摘此茶,都有茶农跌落山崖而亡,怕是连尸首都找不回来。”
李徽明弯了弯唇角,嘲讽地轻笑一声,“这世上但凡好东西,哪个不踏着尸骨鲜血。不说这茶叶,便是这车马,稻谷,瓜果,皇城里的宫殿,都是人之心血所成。”
“殿下说得是。”,孟澹宁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位太子殿下,是个天生适合做皇帝的料子,从不对一人一物执念,也从不起无谓的怜悯,“那殿下觉得大煦该是什么模样?”
李徽明:“人有所劳,便有所得。聪慧如孟师者,救世济民,愚笨者也可有一谋生之处,心怀仁心者能有善缘,心怀恶意者绝于律法,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方为大同。”
孟澹宁看着李徽明,微微俯首,“殿下好志向。”,脑中不自觉想起自己少年时曾在私塾放出豪言壮志,“我将来定要入青云,平战乱,开太平,救世济民,不负此生。”,多年沉寂的那颗心又猛地跳了一下。
少年心气,已经好多年没有过了。
当时先生摸着长长的胡须,笑着看他,微微点头,并未予以置评。如今多少年过去,若不是李徽明今日这一番话,他怕是都要忘记自己少年时说这话的心境了。
青州,那年之后,他便再没有回过的故乡。
还有那个远嫁的昭宁公主,会是多年前的她吗?
李徽明低头喝茶的时候,眼睛微微上飘,看着孟澹宁微微失神的眼睛,又在他将眼睛转向她时飞快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今日凌晨,晨风将青州的消息传回来,昭宁公主被海寇所掳,失踪了。
好在消息并没有流传出去,青州如今正在大张旗鼓地抓奸细,实则是为了找回丢失的昭宁公主。
晏岫,李徽明心底默默念出这个名字。
马车中一下子安静下来,两个人都各有所思地饮茶,不再发一言。直到紫菀的声音传进来,“殿下,孟承旨,驿站到了。咱们今夜便在此处休息。”
驿站驿丞显然早就接到了太子殿下途经的通告,还未见人,便闻其声,“殿下,下官恭候多时,驿馆已经全部准备妥当。”
李徽明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一路至青州途经数十驿站。恐怕她还没进青州,消息便要传得满天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