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岫(44)
此话一出,大家都噤了声。
刚刚争论的不过是些民间传闻,如此说便是怀疑此次擢选的公正。孟澹宁要是说不出个正当缘由,舞弊这顶帽子可算是扣在他脑袋上了。
孟澹宁被点了名,加之他本来就是此次制科的主考官,不管是考生或是朝臣对考试结果有争议,还是他是否有私联考生的行为,他首当其冲成为口诛笔伐的对象。
“陛下,臣确前往了醉春风,但并未与李训会面。”,孟澹宁并未多言,只道出实情。
“孟承旨明知自己身为主考官,而醉春风中有诸多考生下榻,为何挑在如此敏感的时候独自前往醉春风。这岂不是瓜田李下,引人怀疑?”
这指控有理有据,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臣私下前往醉春风是因为当日臣得到消息,听竹先生在醉春风露面。臣做学生时,有幸得过听竹先生指点,后因听竹先生酷爱游历,踪迹难寻,多年未曾相见,此次先生前来皇城,机会难得,遂前去拜会。”
第21章 听竹
听竹?
那个行为古怪的糟老头子,他们竟然还有往来?
李徽明心中生疑。
“听竹先生,是那位隐世不出的大儒?”,朝堂上不少人听过他的名字。前朝庆武帝在时,曾多次亲自拜访,邀请他出山为官,都被拒绝。一时间朝野民间声名大噪,许多学子文人前去他隐世之地拜访。也许是不胜其扰,听竹先生多年前便销声匿迹,没人再听过他的消息。
他竟然在皇城!
“听竹先生多年不曾现身,且其若还在世,恐怕已逾七十高龄。他这么多年悄无声息,未曾听闻在哪里出现过,说不定已经不在人世,孟承旨怕不是信口雌黄吧。”
朝堂上的质疑声从未停过。
“对啊,孟承旨一面之词,说见了听竹先生。可能请先生为你做证?”
孟澹宁弯腰拱手,“回陛下,臣那日去晚了,臣到的时候,先生已经离开了。”
“哼,那这样说,孟承旨便是没有人证了。听竹先生多年未曾出世,认识他的人屈指可数,孟承旨又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知道听竹先生会出现在醉春风的呢?我看孟承旨不必狡辩了。”
……
李徽明站在原地,未发一言。她一直在等孟澹宁说出那日两人在醉春风会面一事,这样她再顺势道出实情,白得他一个人情。
可任朝臣如何攻讦,他硬是没有半分辩解。
眼看那些人已经恨不得当堂三司会审,给孟澹宁定罪,直接下了大狱。李徽明轻叹一口气,正准备站出来替他辩驳两句,建元帝开口打断了她的动作。
“行了!”,建元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李训和孟卿的关系朕早就知道。你们是想怀疑朕擢拔不公,激得民怨沸腾吗!”
众臣闻言,跪了一地,皆口称:“臣不敢。”
建元帝冷哼一声,扶着内侍薛呈桂的手便离开了朝会。
内殿
建元帝半靠在软榻假寐,薛呈桂熟练地吩咐内宦将殿内的熏香撤去,换
上几株新鲜的绿植,窗子打开一半,将殿内浓重的熏香味散出去,让窗外的风不多不少地吹进来,吹得人全身舒爽。
殿内并不明亮,烛火被移到过道两边,不至于让光晃着建元帝的眼睛。
软榻下面铺着狐毛毯,毛色为纯白。对于帝王来说,这样的毛毯并不难得,难得是上面的每一根毛发都洁净蓬松,时刻散发出柔软的吸引力。
帝王的喜怒并不形于色,因此,能够体察圣心的人往往步步高升。
时辰一到,建元帝轻咳一声,悠悠转醒,睁开眼便看见薛呈桂微微弓着腰,垂手立于他身侧,神色恭谨。
见他醒来,薛呈桂熟练跪地,捧起地上的靴子,为他穿鞋。
建元帝挥去薛呈桂的手,“行了,你如今可是神策军护军中尉,手下统着近十万神策军,这种小事哪还需要你做。”,建元帝此话一出,身边的小内宦赶紧上前来,欲接过薛呈桂手里的靴子,被他伸手阻了。
“老奴的首要职责是伺候好陛下,其余的不过是尽己所能为陛下分忧。老奴如今年纪大了,时常忧思,越是这样的小事,越不放心交给旁人来做。”
薛呈桂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建元帝也就任由他为自己穿上了靴子,“当年你义父和先帝,也是这般情深义重啊。”
“老奴至今还记得,那时候陛下还年轻,老奴也不过十岁出头,叛军杀进皇城,义父跟着先帝,老奴跟着陛下一起出逃。危急时刻,负责护卫皇城的数万神策军却无一人前来救驾,那些朝臣也都不见人影。当时咱们可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啊。那时候老奴就想,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将您和先帝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