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岫(56)
至于李徽明这个“儿子”说话的分量,在建元帝的心中未必有他身边的近臣重。
“孟承旨既然约孤相见,想必早就有打算了,说来听听。”
“此事好办也难办,无非是看陛下的态度。策论递上去的时候,陛下显然是欣赏的,亲笔点了他们几个。可这才不过十几日,陛下就变了心思,不过是有人不满,趁机向陛下施压。”
“你是说章宗闵?”,李徽明抬头看他,章宗闵如今虽还不是宰相,但吴增儒的失势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建元帝初登基时年轻气盛,总想着要在这个位子上做点功绩出来,不敢说他那时候的心思是不是受了老师吴增儒的影响。那些年大煦朝堂还算同心,吴增儒一连提拔了数个激进敢为的年轻官员,再加上又有皇后在,朝政也还算清明,所有人都瞄准了削藩一事。
那时候百姓们铆足了劲地劳作,所得的粮食全都送到军队,还有青壮年男子,参军入伍成了他们人生中顶顶荣耀之事。
所有人都对这次削藩充满信心,建元帝更是掏空了国库势要北上,一切好似都迎来了希望的曙光。
可建元六年的第一次北上淮州,大煦败得彻底。十万大军只回来了两万,损失的粮草,军备更是数不胜数。
一时间民怨沸腾,大煦的天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阴影,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这么多的人命,大煦百姓数年辛劳积攒的财富一下子化为乌有,总要有人来为这场意料之外的失败负责。
为这次失败承担代价的是皇后宋昭棠。
皇后死了,建元帝的心气好似也随着这场失败一起死了。自那之后,章宗闵便一步步攀上高位,加之他本就是关陇士族出身,身后牵扯着世家门阀的势力,如今在朝堂上他力压吴增儒一头,几乎是独掌大权,连建元帝也不得不重视他的想法。
“不只是他。”,孟澹宁面色凝重起来,“学生在文章里还提到了军政分离,军权过盛,矛头直指神策军。”
“薛呈桂这些年握着神策军,他又善钻营,这么多年下来,神策军中恐怕有一般多的将领都是他的人。况且,陛下还指望着神策军威慑藩镇,他这些年可谓算得上是大权在握。孤听说这皇城里不少产业都是他的,更不提郊外的良田,他这些年贪的可不比朝中任何一个官员少。”
“他和陛下到底有多年的情谊,陛下不在乎,就谁也拿他没办法。”,孟澹宁无奈感慨了一句,“我这些年搜集了不少关于薛呈桂还有他的义子薛献良的罪证,虽然不能彻底扳倒他们,但足以让他们分心,不再揪着制科不放。”
李徽明:“解决了薛呈桂,再说服章宗闵,此事就水到渠成。”
孟澹宁点头,“如今制举之事传得满城沸沸扬扬,他们能利用舆论向陛下施压,我们也可以利用舆论向他施压。章宗闵这些年一直在藩镇问题上裹足不前,若是放出风声来,说学子们有意转投淮州,且卢德对他们颇为欣赏,也许能改变他的想法。”
李徽明:“此事不难。只是只有这些,未必十拿九稳。”,她偏头看着孟澹宁,“你搜集薛呈桂的罪证,恐怕费了不少功夫吧。若不是出了此事,你应该没想过这么
早拿出来。”
孟澹宁莞尔,“逃不过殿下火眼金睛。我私下搜集薛呈桂父子罪证确实有一段时间了。只是他们做事谨慎,我手上的这些东西动摇不了他们的根基。”
“你对这些学生倒是真舍得。”
“没什么舍得不舍得的,都是为朝廷办事,臣只求一个问心无愧。”
只是这“问心无愧”的代价,着实有点大。
第27章 风雨
孟澹宁没说,陛下选择向章宗闵和薛呈桂的妥协的原因还有他。
他私下去醉春风的事情在上次朝会被陛下一句带过,但若深究,孟澹宁就算不背上舞弊的名头,也多半有举止轻浮的恶名。
陛下不想贬谪孟澹宁,也不愿和章宗闵这样手握大权,背后有牵扯着无数关陇士族关系的重臣和手里握着中央禁军的护军中尉薛呈桂起争端。那权衡利弊之下,被牺牲的只有这些羽翼未丰的学生。
两害相权取其轻,建元帝如此选择实属正常。
只是对于他们来说,这不过一场无关利害的政治博弈,但对于那几个学生来说,也许就是他们的一生命运。
这世道,向来不公。
“那孤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李徽明仰头,一双眼睛看着孟澹宁,薄唇轻启,“为什么是孤?”,在京中传播点谣言,这样的事情不止她能做,能做的悄无声息的也不止她。
就算他不肯和朝中官员牵扯,也可以去找黑市,找那些本地帮派,地头蛇,这样的事情总有人能做,为什么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