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岫(76)
好一会儿的沉默将刚刚他身上冷峻的疏离感冲淡不少,好似在表达出安抚的意味,“不是这样的。”
他长得一副很懂女孩子的样子,实际也很懂。
晏岫心中翻涌不停的情绪莫名被一个笑容莫名抚平了,他说出口的话也同时被相信了。
他并没有回应晏岫的指责,只是接着说:“最近为了灾后救援,府衙忙得不可开交。你若是有空闲,可以到城郊的城隍庙去看看。那里设了临时的救助点,不少百姓都在那儿。不过要等过段时间,天气再好些。”
晏岫一听,眼睛立马放了光,别别扭扭地,还带着刚刚未消的余怒,“我能去吗?”
俞樾笑着点头,“当然。”
晏岫见状,有点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裙角。想起刚刚自己还气势汹汹的要和对方吵架,如今对方一句话的功夫自己又挂上了笑脸,实在不争气。
她又抬头悄悄瞥了俞樾一眼,这才细心地注意到了俞樾脸上的疲惫感。这个人还不错,她心里想,自己一个闲在府里什么也没干的人,刚刚还对他发脾气,实在是有些过分了。她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只好别扭地留下一句,“那你先休息吧,我回去了。”
俞樾弯腰,恭谨地行了个非常标准的礼节,繁复的礼节让他做起来,看着便分外的舒展自然。
晏岫不想多留,一路小跑回到了公主府。
她刚一走,俞樾脸色便沉了沉,招手让站得不远的士兵过来,递给他一封信,“吩咐人快马送回京。”
前线战事焦灼,青州又逢天灾,单靠青州府的人力物力,恐难安全挺过这一劫。可这封求援的信送回京,谁知道能不能等来一个回信?
信使驾马自青州驿站出发,一路朝着西北方而去。日头高高升起,又缓缓落下,日子就流水一样地过去了。
李徽明被罚跪奉天殿之后第一次见孟澹宁,不是在朝会上,而是在东宫。
“陈尚书今年年初乞骸骨,此后由臣兼任太子少师一职,辅佐殿下习经史,通方略。”,孟澹宁刚刚结束了一个月的府中禁闭,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来东宫上任。
李徽明对此也有些惊讶,紧接着笑出了声,“孟卿不比孤年长几岁,让你来做孤的老师,看来陛下甚为看重孟承旨的才学人品。”
“臣不敢。”,孟澹宁跪在东宫阶下。按道理来说,出于尊师重道,又出于君臣有别,李徽明应该先让孟澹宁行臣礼,自己则对其行师徒礼节。
可李徽明似乎并无这个打算,径直走到孟澹宁面前,直到自己的鞋尖对准孟澹宁的头冠,也没让他起来。她低头,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孟承旨一手算盘打得响,将孤耍得团团转,孤怎么看不出你不敢啊?”
“殿下罚跪奉先殿一事,确实是受臣连累,臣有罪。”,孟澹宁的声音不起波澜,听不出一点儿情绪。
李徽明瞬间觉得没了兴趣,懒洋洋道:“起来吧,孟承……孟师。”,算是认下了孟澹宁这个太子少师。
孟澹宁动作利落地从地上起来,动作行云流水,他一袭青色外衫,垂顺地滑落。李徽明看向他的眼神由俯视变成平视,直到最后,需要她微微抬高下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
虽说孟澹宁认罪的态度并不好,但李徽明还是打算不和他计较了。毕竟技不如人,又有什么可怨呢。
“殿下如今业已及冠,今后每隔三日,臣会于弘文馆为殿下讲解《大煦通典》,并与殿下论政。”
李徽明转身走到自己的桌案前,抬头看着桌案后的沙盘,手中拿起一枚旗,放在手中把玩,“陈师自先帝时入仕,为官以来潜心于翰林院研学,对朝政诸事并不热心,能做太子少师自然求之不得。可孟卿少年英才,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人物,怎么愿意屈尊来我东宫?”
任谁也看得出来,她这个东宫太子的位置并不稳固。
如今建元帝还在盛年,除他之外还有数个儿子,个个都有出身显贵的母亲,一出生便有世家扶持。而她孤身一人,也并不受建元帝的喜爱,可谓势单力薄。
所以年初陈师归乡后,至今足足半年多时间,也未给她选出一位合适的老师来。说起来,朝堂上有点权势的,没人愿意和太子捆绑过深。
像孟澹宁这样本就前途无量的宠臣,更无这个必要了。
“朝堂之事有群臣谏言,不缺臣一人。然殿下为君,若贤明,则为天下百姓之福,若昏聩,则为天下百姓之祸。臣不敢称高才,亦不敢比圣贤,唯愿殿下能通变、任贤、安民。”
李徽明闻言,嗤笑一声,转过身来,漫不经心地倚在桌案前,看着孟澹宁,“孟师学贯古今,只是这一套还是多去父皇面前说说,可能比在孤面前说有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