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岫(84)
谁也说不准。
建元帝膝盖软惯了,李徽明只是想借这个难得的机会,扣下卢德疼爱的子侄留在皇城为质,真要打起来,总归手上能多一个筹码。
孟澹宁眉心彻底拧作一团,视线直直地盯住李徽明,语气中已经含了怒气,质问道:“如何留?”
李徽明停顿了一会,收敛了自己脸上的表情,抬起头来,满不在意地笑着,“那方法可太多了,最简单的,一桩婚事。”
“只是你没想到,她是个女子。”,孟澹宁话中暗含机锋,说着说着,又自嘲一笑,“女子也不打乱你的计划吧,你想把她嫁给谁?”
李徽明嘴上笑着回答:“嫁给谁?皇城中未婚的青年才俊如此之多,谁不能嫁。眼前不就有一个吗,她也喜欢你,不是吗?”
孟澹宁嘴角上扬,眼中的讥讽一闪而过,被李徽明清楚地捕捉到了,“那殿下准备什么时候去为臣请旨赐婚,明日早朝,还是现在。”
李徽明广袖中的手指微曲,又紧紧握成拳,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看着孟澹宁的目光中带着挑衅,“怎么,孟师要先孤一步到父皇那里告孤一状,然后引咎辞职吗?”
两个人话语间声量不高不低,表情自然,从旁人的视线看过来,似乎只是在寻常对话。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场对话从一开始便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孟澹宁敏锐地察觉到这种情绪的偏离,不仅是他,还有李徽明。在被不该有的情绪掌控而口不择言之前,他选择先保持沉默。
大殿中,两人相对无言。
在孟澹宁今日质问之前,李徽明并没有彻底下定决心,为卢沛云和孟澹宁请婚。但确实是她故意找人伤了卢沛云,想借养伤的借口将人先留在大煦,其后的事情则可以再行谋划。
但她没有料到,卢沛云竟然是个女子。
这世道,女子总要比男子艰难得多。卢沛若是男子,留在大煦,只要卢德不擅自起兵,自可保他一世做个富贵闲人。
可女子就不同了。
她原本想着,将人留在东宫,自己身为太子,总能护她安稳。可卢沛云以养伤的名义入东宫没几天,外面便流言肆虐,毫无顾忌地编撰些子虚乌有的事情。
卢沛云大大咧咧,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可宋霖兮说过,人言可畏,比起刀剑,那几句流言不用见血便能取人性命。
人可以欺骗别人,但人无法欺骗自己。李徽明对此是很清楚的,就像她在归尘山的二十年牢狱之祸,就像她母亲身居皇后之位也依然因人言而死。
她想,已经不需要再用更多的人去验证这个猜想了。
孟澹宁先开口打破了死一般的沉
默,“殿下,臣已有心仪之人,此生除她之外,不会另娶。殿下与太子妃鹣鲽情深,想必能体谅臣一片赤诚。”
言下之意,就算李徽明执意请婚,他也会回绝。
李徽明抬头看着他,面色也恢复了沉静,“哪怕抗旨吗?”
“是。”
晨风调查卢三公子的消息回来之前,是淮州先有了动静。
从来强硬的淮州竟然难得的放低了姿态,卢德亲自写了封请罪奏疏递到了建元帝跟前,将今年淮州半数的赋税归进了大煦国库,只为了给自己的侄女脱罪。
建元帝的眉头一连皱了数日,可他胸中依旧跳着的那颗雄心早就在数十年的权斗之中被磨平了棱角。可能是思来想去不甘心,又狮子大开口,要了淮州运河通行码头的管辖权,这才松了口,将欺君之罪的事情遮掩过去,打算放卢沛云回去。
经此一事,这位卢小娘子在大煦朝堂上也算留下了名字,至少对于卢德来说,比她的那几位兄长们重要得多。
李徽明公务缠身,但还是抽出了两个时辰,和太子妃宋霖兮一起到城外相送。
城外的人马是从淮州千里迢迢而来,那位据卢沛云所说被引上歧路的卢三公子带着他们,早就等候在城门口了。
照例是一场寒暄。
惊讶的是,大煦这边来送行的除了她俩,还有孟澹宁。
怪不得今日她请假的时候,孟澹宁一口答应。原来就算她不请假,他也要请。
李徽明:“孟师也来送阿云?”
孟澹宁还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卢娘子今日返程,臣代朝廷前来相送。”
李徽明不信,努了努嘴角,“该不是借着公务的名头,特意来送吧。”
卢沛云和宋霖兮说完话,眼看准备上马车了,见着孟澹宁,眼睛又亮了几分,兴奋地冲他招手,一蹦一跳地跑过来,“孟承旨,你也来送我啊。”
孟澹宁微微俯首,“卢娘子,一路平安。”
“自然。这次回去后恐怕会被我叔父盯上一段时间,等过段时间有机会,我会再溜出来找你的,别太想我哦,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