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婴儿啼哭,划破了水月庵的沉寂。
薛月沉虚脱地松开咬烂的帕子,再次晕了过去。
薛绥转身,对上翡翠顿时僵硬的表情,将啼哭的婴孩抱到铜盆边洗净,裹进襁褓。
李桓听到孩子的哭声,几乎瞬间便冲到房门前。
门从里面推开,薛绥走了出来,素白里衣的前襟染着大片血迹,冷汗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却依旧挺直了脊背。
她看了李桓一眼,声音沙哑。
“恭喜王爷,是位千金,母女平安。”
李桓怔怔地接过襁褓,托着这个皮肤青紫的婴孩,眼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只余一抹复杂难辨的神色。
“平安辛苦了。”
“王爷,辛苦的是王妃。”
薛绥说罢转身入内,挺拔的背影带着一丝冷峭。
李桓抱着襁褓,怔然无言。
第260章 遗恨归途
入了夜,山里温度骤降。
薛月沉是在半个时辰后醒来的,一睁眼便要看儿子。
翡翠迟疑再三,才将襁褓递到床前。
“王妃,是一位眉眼清秀的小郡主……”
襁褓里皱巴巴的婴儿,皮肤泛着淡淡的青紫,啼声细若游丝……
“不,不可能!”薛月沉挣扎着支起身子,摇摇头,发疯似的扑到床边,扯开襁褓。
待看清婴孩的特征,她竟失声尖叫。
“不对,错了……你们弄错了……我生的是世子,是王爷的嫡长子……”
她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双手深深抓住翡翠的手臂。
“三位钦天监的先生都说,这一胎是麒麟降世。大富大贵,当享万乘之尊……”
翡翠垂着眉眼,不敢直视她的眼神。
“王妃,您刚分娩完,身子还虚着,当紧着将养才是,莫要伤了玉体………”
薛月沉跌坐回去,拉着被褥,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我的儿,我的儿去哪里了……”
李桓听到她的哭喊声,推门进来,面色沉郁不语。
薛月沉猛地看向他,眼神疯狂而执拗。
“王爷,妾身诞下的是嫡长子啊,是王爷的嫡长子……”
见李桓不吭声,她又死死盯着墙上的菩萨画像,泪水汹涌而出。
“妾日日供奉,夜夜诵经,岂会生不出儿子……一定是他们弄错了。王爷,你快帮帮妾身,找回我们的儿子!”
李桓沉默着走近她,伸手轻抚襁褓。
“姑娘也很好。”
“不一样的!”薛月沉怎会不知道儿女的差异和身份悬殊,她死死抓住李桓的衣袖,仰头看着他,泪流满面。
“女儿如何光耀门楣,为王爷开枝散叶、承续香火?”
婴儿明显受到她的惊吓,啼哭渐急。
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寻着母亲的气息,一边哭一边张嘴翕动着,好似在寻找母亲的安抚……
薛绥在外头实在听不下去了,撩帘子进来,拍了拍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将她递到薛月沉面前。
“王妃,孩子饿了。”
什么生儿子生闺女的。
这个时候,身为人母,最该做的是哺乳……
薛月沉却充耳不闻,沉浸在“失子之痛”中,眼神空洞。
“这不是我的孩子。我生的是儿子,六妹妹,是你亲自接生的,你必定见过我的儿,对不对……你快告诉我,我的儿去了哪里……”
薛绥见状,沉默着将婴儿交给翡翠,调头就走。
李桓深深望一眼薛月沉,快步出门追到廊下。
“平安。”
北风呼啸而过,刮出刺耳的鸣响。
薛绥驻足回头看向他,合十行礼。
“王妃刚生产,气血大亏,心绪易躁,不可劳神伤心,王爷应当多陪陪她。”
李桓逼近半步,“平安可是还在为那夜的事,埋怨本王?”
薛绥垂眸,睫若凝霜。
“都这时候了,王爷还在意这等琐事?”
李肇那天在膳堂里说的话,突然冒出脑海。
她忽而冷笑,“所以,贵府陈医官去西街王婆子的药铺,当真是为了替王妃安胎吗?我离府前,王妃诊脉平稳,胎象安然,怎会毫无征兆地血崩难产,莫非陈医官未曾悉心为王妃调养?”
李桓面色骤冷。
他听出弦外之音,赤红着双眼盯着薛绥。
“在你眼里,本王便是这等阴险小人?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容不下?”
四目相对。
薛绥凝眸静视着他,声音漠然。
“王爷请回吧。王府里的事,贫尼不便多言……”
言罢欠身行礼,决然而去。
李桓望着她背影,终是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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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封山,水月庵仿佛被时光遗忘……
接下来的两天,薛绥没有再去探望薛月沉。
但每日晨起,扫雪的小尼总能看见端王殿下立在东厢廊下,身影安静得仿若与覆雪的红墙融为一体,不知是在眺望,还是在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