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菀(198)
蒋三爷被世子爷那一眼看得了然,自然是在告诉他,有些人、有些事,你何必知道?更无须打探。
他毕竟老成狡黠,却道:“既是世子爷要的人,我蒋三自然不会多话,该料理的,也自会料理……”
话却只说了一半,语气还悬那处,留了个白。
宇文贽喝完杯中已是半凉的茶汤,走到那邬州漕运沙盘处:“蒋三爷的船既已贯通南北,便将那破冰船也放开了吧……”
蒋三爷哈哈一笑:“若世子爷需要,从凤来码头走邬水支流,这边水活,无须破冰,直接便可南下。至于邬州码头那边的破冰船队,自也好说的。”
宇文贽听他已主动揽下此事,放下了心。将手在沙盘上一扫,作势抹掉一片,道:“这沙盘,重新做个格局罢……当今国库约有三成在盐税上,今上有意想看看‘江湖直营’,或能少些积弊,国库也能少些亏空。三爷若有意,可进京争一争‘直营’盐引。”
蒋三爷猛然听来这么一句震天骇地的耸动之辞,又惊又喜,浑身都发起抖来,走到宇文贽身边长揖到地,想再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颤声挤出一句:“世子,此话……当真?”
宇文贽从身上取出一枚玉符递与蒋三爷:“自然当真。不过,直营盐引也是个烫手山芋,三爷若争了来,首先便是得罪了天下盐官。”
蒋三爷听得豪气顿生:“哼,天下盐官层层克扣,盐户逃亡,私盐泛滥,往往又流回价高质劣的官盐……方才世子言道,江湖人求个名正言顺的富贵,却谈何容易。如今有朝廷开了这个口,我蒋三不才,壮了胆子也要去趟一趟,得罪不得罪的,蒋三这辈子得罪的人还少么?”
接过宇文贽手中玉符,又是一拜到底。
当下便令人去将徐菀音带出,又迅疾安排好明日便能启程南下的舫船,宇文贽则抓紧让一直在门口守着的沈师傅悄悄回邬州,将一些必要行李运过来。
——
徐菀音射出那枚袖箭后,眼见那人满脖子是血,眼中喷火般地朝自己一步步压来,被惊得心胆俱裂之时,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两名头戴皮裘风帽、身披斗篷之人抢步进来,及时替她拦下了那愤怒低吼的男子。
随即是一个黑布头罩兜头而下,她还来不及尖叫,便被一肘击晕……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声音吵醒,发现头上黑布仍是蒙着,看不见四周,只听来人嘟囔一句“这不是又要招三爷骂了么……”,头上黑布已被摘下,四周仍是昏黑一片,那人好声好气地对她说道:“这位姑娘,我们三爷有请。先前多有得罪,您大人大量,莫要怪罪小的,这便跟小的去吧。”
徐菀音心知也不会从此人那里问出任何讯息来,当下只默不作声,心想这“三爷”又是哪个……
自从她冲那人毫不留情地射出袖箭后,她心中好似比以前定了些、也硬了些,心想既是需要应对那许多来历不明的掳掠,那便狠辣一些,决绝一些。
摸一摸袖口,余下的袖箭还在,庆幸自己先前在里衣袖口上装了袖箭,自那夜被掳,这里衣袖箭跟着自己一路,终于寻到机会,将那坏人射倒。
跟着来人出了门,一路穿廊过巷,再是上楼,终于走到一扇雕花门前,那人轻轻推开那门,低声说了句“小人告退”,便迅速退了下楼,不见了踪影。
徐菀音正警觉地朝四周看时,忽听一声极低极沉的“菀菀”从门后传出,随即伸出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她一把拉入了一个熟悉的怀中,那雕花门也即刻在她身后合上了。
徐菀音两日里来,没事时便在脑中设想,世子爷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身边,将自己救走。她偶尔觉得好笑,自己竟在心底里将那世子爷想得无所不能了。
那一夜的坦露心迹,确乎令她对宇文贽放下了往日的成见,虽然仍对他有些过于浓烈的情意带着防备,但好歹算是接纳了。
此刻乍然被他揽入怀中,虽是在完全陌生、且上一刻还如同囚笼一般的环境里,她仍是舒出一口气,两日以来的紧绷、恐惧和各种各样令人不安的猜测,只一刹那便融化在那个拥抱里。
蒋三爷何等精明,他先前虽只看了徐菀音一眼,见她身着仆妇短袄,仍遮不住清丽不凡的容颜,随即在宇文世子到来时,无须太多试探便知,虽然那世子爷几眼几句便似看透了悦彩楼和他蒋三爷的底细,但若不是为了那美貌女子,世子爷怕是根本不会踏进此处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