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菀(200)
“奴婢这就去取来。”
三重交叠的越州轻容纱幔从梁上垂落,如烟霞流泻。
四名婢女鱼贯而入,莲步轻移,裙裾不惊尘。
徐菀音在内里听得婢女说着“伺候沐浴”的话,看看自己身上从昨日被掳时就穿着的絮袄,也确是想沐浴一番。再看婢女们手中拿的那些物事,竟是见所未见,她讷讷着便没能将那句“我自己去洗洗便好”说出口来。
再转眼去看仍在门口站着的世子爷,心想方才那婢女说“伺候大人和姑娘沐浴”,总不会是要一道洗吧。
宇文贽见她朝自己看过来,眼神犹疑,便轻声道:“我就在这外间候着,你好生舒服地洗洗,稍后你出来,我替你抹上些跌打药……”
听得里间浴房水声渐起,宇文贽独自坐在外屋,忍不住看向那满屋的春情荡漾。先前刚到时,未曾朝那暧昧处琢磨,如今才看出,竟处处皆是要叫人骨酥筋软的香艳安排。
方才不小心坐上去的合欢椅,乃是带了扶手的款式,再看时,发现那扶手也可以将腿搁抬上去,配合机括耸动,竟是轻轻松松便能将人送入极乐之境。令看它的人,只想得一想,便已面红耳赤。
这一款椅榻之旁,还有一款,稍稍矮那么一些,并无扶手,似是供女子趴伏之用。
宇文贽不敢再看这令人浮想联翩的器物,便朝壁上仕女图看去。却是越往里看,那图中仕女的衣物越少,到最内侧靠近床榻处那一幅,那仕女身上好似只有一层薄纱,缠以金银细链,并有小小铃铛缀于那细微之处。
再一侧脸,发现床榻的帐前,明晃晃就挂了一条和图上一样的金银细链,那几颗小小铃铛悬于其上,轻轻颤动,发出似有若无的细碎之声。
宇文贽觉着自己好似看出一身细汗来。
忽然听里头浴房内传出一声低声轻叱,世子爷忙走过去几步,问道:“菀菀,可好么?”
里间静了一忽,又听徐菀音说了声:“没事……”
宇文贽不放心,便又问了声:“果真没事么?”
“果真没事。”
却说徐菀音进了浴房,见几名婢女已除去外裳,身上只留一层半透明的素纱袍,走动时隐约透出内里肌肤私密,直看得徐菀音面颊一片绯红,讷讷不能言,那几名婢女却好似早已习惯,一个个浅笑嫣然、行动如常。
一开始还算正常。只见一名婢女在水池边放下两台缠枝莲纹香炉,炉中燃着上好的瑞脑香,混了一味安息的苏合香,烟气袅袅,在水雾中沉沉浮浮。
有婢女轻轻替徐菀音除下衣裳,待她入了水,便用那西番进贡的马鬃软刷毛,蘸了桂花胰子,在她身上轻轻擦刷,刷出腻腻一层香沫浮在肌肤之上,随即有另一名婢女拿了一小块玉质温润、触肌生凉的青玉刮板来,手法轻柔地刮去她身上浮汗。
随着浴池中越来越热,一个玛瑙小盅递到她手边,里面是带着甜香的石蜜果酒,清凉润喉。她一边喝着,一边觉着后头有婢女用蘸了茉莉头油的犀角梳,替她轻轻梳发,带起一阵茉莉清香。
一切都正常而舒适。
直到一名婢女素手纤纤地拿了一小碟粉色玫瑰膏子过来,跪坐在她身前,用手指蘸了些膏子,竟朝她胸前揉点过去,将她惊出一声低叱来……
随即听到世子爷在外间问道“菀菀,可好么?”
那婢子也被她那声低叱给吓到了,呆呆地后退一步。随即便有梳头那名婢女轻声解释道:“姑娘,这玫瑰膏子极润护的,还有些上色的功用,可将您胸口……”
徐菀音直是摇头,一边冲外头答道“没事……果真没事。”
那抹玫瑰膏子的婢女只得退出水池,一壁问道:“那么,稍后那玉户膏子……”
徐菀音哪管还有何膏子,只一味摇头,通通不要抹。
水声渐歇,婢女们用烘暖的越罗巾裹住徐菀音,连指尖都一一拭净。
待她终于从那浴房后现身出来,宇文贽眼眸中仿佛映出了一株玉雪可人的、颤巍巍长在了他心尖儿上的嫩绿色仙草。
世子爷还未曾好好看得一眼他的菀菀呢。
那日她身着凌乱嫁衣、面上满是雪白脂粉,从太子东宫仓皇逃出,那般惶急窘迫的娇切模样,已是令到他意乱情迷、不能自已。
此时她如同刚出浴的新嫁娘——那世子爷独自在外间等待时,听闻着里间滴沥沥的水声,不自禁地便在心里譬如正在等待自己那娇滴滴的新嫁娘。
只见她颇为不自在地走出来,身上穿了天香房替她备下的那身看似素净、却处处藏着心思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