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死的第三年+番外(66)
人死过一遭,才真明白什么叫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裴迹之脸色明显有些不悦,嘟嘟囔囔着说,“自己轻轻松松走了,给我添这么多累赘。”
沈亦谣知道裴迹之在不满什么,好声好气哄着,“我这不是看重你,信任你嘛。”
裴迹之翻身从床上下来,边穿衣服边埋怨,“那我呢?你怎么不替我安排什么?”
沈亦谣凑上前去,从裴迹之手里抢下外袍的系带,一边帮他拴好,“安排你陪我一起上路,怎么不算安排呢?”
“真的?”裴迹之眼睛滴溜溜看着她,满脸期待。
沈亦谣系好结,有些气郁,随手在他袍子上重重一拍,“想什么呢。顶多送到檀州,再远你就送不了了。”
裴迹之转身在铜镜前坐下,“黄泉路上一个人走多孤单啊。”
“死了也是一个人。”沈亦谣上前熟练地为裴迹之束发,“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什么情情爱爱,地下团聚,都是一场空。活着还有个念想,死了连个念想的资格都没了。老天爷多公平啊,说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到地下了全给你抹平了。”
“那你呢?”
沈亦谣手下一松,心被裴迹之的质问捅了个对穿,她慎了慎,“你想问我什么?”
裴迹之低头看着自己素白的锦袍。
想问她什么呢?
对自己还有念想吗?
十几天前半信半疑着还能在灵牌前问出口,为何此刻不敢说了?
沈亦谣爱过自己吗?
沈亦谣是死在去檀州的路上的,临去前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要自由。
她未竟的心结是魂归故里,自己早该想到的。
只是不敢面对罢了。
她那份心愿里,早将自己抛开了。
裴迹之咽下喉头的苦涩,“没什么。”
沈亦谣缓慢眨了眨眼,用一只玉簪将裴迹之发簪束好,“你也别老穿白。虽然不做官了,国公世子还是可以借绯的。你穿红好看,看起来多精神。”
裴迹之从椅子上站起来,“行吧。那我换身行头。”
沈亦谣背过脸去,“换好衣裳,今日去帮绿竹看看院子。咱们明日就包船启程。”
第51章“背叛和欺骗,你更接受不了哪一个?”
裴迹之帮忙看的院子不错,坐北朝南,干净敞亮。
一进的院子,带三间侧厢房。日后绿竹想成家也住得下。
沈亦谣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转了一圈,点了点头,伸手拨着院子里柳树的枝条,朝绿竹道,“就是这柳树不好,春天飞絮。到时候你想移栽换株别的也行。”
又用脚扒拉了一下地下泥土,“给你的嫁妆钱,用坛子封好,藏院子里。你一个女人住不容易,平日里得警醒着些。日后若是遇到什么事,你找裴迹之去。别拉不下脸面,一个人死撑着,知道了吗?”
绿竹黑漆漆的圆眼珠望过来,有几分哀伤,“小姐,你又要走了吗?”
“嗯。”
“姑爷,我想单独同小姐说几句话。”绿竹转头朝裴迹之道。
裴迹之懂事地自己出去了。
沈亦谣手扶着柳,有些站不住,手慢慢擦着粗糙的树皮。
她还是不太习惯道别。
绿竹眼眶微微发红,“小姐。你对我这么好,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
“说什么呢。我本来就该做这些的。”
绿竹垂着眼,两手大拇指死命纠缠着,好半晌,才捏着指头哭出来,“小姐。我对不起你。”
沈亦谣心一慌,往前探,揽住绿竹,“怎么都跟我说对不起呢?”
“当年。要不是我鬼迷心窍,要嫁姑爷为妾,小姐也不会……”
沈亦谣心头一颤,是她不好,死的早,让活着的人平白心里受罪。
绿竹这三年,心里头也在受折磨啊。
进宝六年正月,那时候沈亦谣的父亲刚过世。
沈亦谣整理了父亲这些年来往的书信,才发现父亲这么多年虽然没纳妾,但一直没闲着,青州、甘州,每至一处都和青楼女子传着情。
每一封都情真意切。
难怪从不曾带妻女就任。
沈亦谣瞒着母亲,偷偷把这些红袖添香的艳情诗给烧了。
焚信那天,沈亦谣带着绿竹,偷偷往父亲坟头去。
她一道道拆开看,直面心头的愤恨与不齿。
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堪称天崩地裂。
父亲他实在瞒得太好,那寄给妻女那些含情脉脉的家书又算什么?
父亲教她文以载道,诗以寄情、言志。
临终了,却让她看清文辞的矫饰,太适合掩盖一颗腐朽溃烂的真心。
直到她拆开一封寄给父亲生病时没来得及寄出的书信,父亲以“吾亲卿卿”起头,“久病沉疴,此生恐再难相会。今生未许卿一诺,愧晤于卿。吾妻贤德,唯重情一字。女公子聪慧机敏,得此妻女二人与卿卿一知己,此生有幸。唯有一念执着,至今未得麟儿。此一别后,望卿珍重,觅得良缘,一生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