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的一年四季(33)
阿朝装完最后一口袋的麦子,直起身,后腰的酸痛还没缓过来,就见王老大扛着两个鼓鼓的粗布口袋从土坯房里出来,口袋边角蹭着地面,落下几颗黄澄澄的颗粒
这是前几日从地里收回来的冬小麦,五月底最金贵的新粮。收回来的冬小麦多,晒谷场位置有限,他们分了几批来晒。
今日早王家老大和老三一起晒完冬小麦才去种的菜。
“阿朝,快来搭把手。”王老大把口袋往晒谷场的竹席上一放,声音里带着收粮后的轻快,“今年冬麦收成好,分了好几批割,这是最后两袋了。前几天晒的麦已经晾透了,今天把这两袋晒完,明儿就能一起入仓,不然捂在仓里要长霉。”
王老爷子和王老太太给菜地浇水去了,晒麦子的只有他、王老三和阿朝。老三,他从没有使唤动过,只能喊阿朝。
他也庆幸阿朝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要不然他这把腰可受不住。
阿朝连忙应着,伸手去扶口袋。两人合力把口袋倒过来,麦粒‘哗啦啦’落在竹席上,堆成两座小金山,细碎的麦芒随着动作飘起来,沾在阿朝的粗布褂子上。
这几天晒麦,他的褂子上总沾着不少麦芒,洗了又沾,每日洗衣裳都觉得麻烦。
他接过王老大递来的木耙,这耙子比南方常用的更沉些,耙齿间距宽,是用来摊晒颗粒饱满的华北冬麦。
阿朝握着耙柄,顺着竹席的纹路慢慢推,麦粒被扒开时发出细碎的声响,渐渐在席子上铺成均匀的一层,薄得能看见底下竹篾的纹路。
这几天太阳都烈,麦子这么摊着晒,不到两个时辰就能把潮气散透,比前些天阴天时晒得快多。
汉子和哥儿若没有人特意挑起话题,是没什么话说的,即使二人是舅甥。王家老三看麦子晒得差不多,直接回了家。
阿朝和王老大留在这儿看麦子,等麦子的一面晒得差不多就反面。
京都这边的人多种冬小麦和春夏玉米,四月时种的水稻是卖给京中贵人赚银钱的,那些个贵人最爱吃水稻。
阿朝坐在小马扎上,闻着从远处麦茬地被风刮过来的新麦的清香,望着晒谷场边稻草人身上被吹得猎猎响的红布条。
稻草人草帽上的麦秆还是前几天扎的,如今晒得更干硬了。
几只麻雀落在场边的土墙上,盯着竹席上的麦粒打转,却不敢靠近。
前几天它们试过偷啄,被王老爷子用竹竿赶过一次,这会儿还心有余悸。
阿朝想,这几日是没得歇息了,从明日起该种夏玉米。他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想来,明日是不能去看谢夫子了。
王老大时不时停下木耙,弯腰把边角没摊开的麦粒扒匀,手背被太阳晒得发红,这几天晒麦下来,他的手背已经比之前黑了一圈,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滴,砸在麦粒上,瞬间就没了踪影。
“大舅,歇一会喝口水吧。”阿朝拉回神识,见王老大辛苦的模样,忙端着粗瓷碗过去,碗里是晾好的糖水。
第15章
王老大接过碗,喝了一口,凉意从喉咙窜到心口,罕见的话多,“这几天天好,可算把麦子都晒得差不多了。前儿个怕傍晚下雨,咱们还连夜把晒好的麦收进粮房,今儿晒完这最后两袋,总算能松口气了。等过几日入了夏,雨就多了,想晒都没机会。”
他抬头望向远处,一片片麦茬地在阳光下泛着浅黄,不少农户家的晒谷场上还摊着麦子,农户人家都想趁着这几天的好天气赶晒新麦。
他歇息的时候,阿朝拿起木耙翻搅麦粒,竹席上的‘金海’随着动作轻轻起伏。
这几天连续晒麦,虽然累得胳膊酸痛,但看着麦粒一天天变得干爽,阿朝心里也跟着踏实,等什么时候王家两个孙子撒撒娇,他就能吃上麦子磨的面。
夕阳最后一抹橘红落在外城的麦茬地上,阿朝终于和王老大一起把最后一袋晒透的冬麦搬进了粮房里面。
粮房里面仓房码了近十袋麦子,空气里满是新麦干燥的香。
阿朝直起腰,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胳膊和后腰还在隐隐发酸,他盯着着堆好的麦子,心想,这几天连轴转着收麦、晒麦,总算告一段落。今夜就早些歇息,明日的活计还多着。
明日又要轮到王郑氏做膳食,苦的是他。
王老大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疲惫却满足的笑意:“阿朝,走,回家吃晚饭,你大舅母炖了玉米糊糊,还蒸了红薯。”
今日一日的活计都累人,得到王老太太的吩咐,王陈氏做晚饭总算做的实在。
阿朝笑着应了声,跟在他身后,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夜色已经慢慢漫了上来,不少巷子、村落里亮起了零星的光,昏黄的光透过窗户纸,在黑夜里晕开小小的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