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深处点心铺+番外(160)
话音未落,便被一阵粗鲁的呵斥和杂沓的脚步声淹没。
“滚开!军务紧急,哪由得你一个妇人啰嗦!”
下一刻,后厨的门帘被人“刺啦”一声,粗暴扯开,五六名身着玄色戎装,腰佩制式横刀,凶神恶煞的军士闯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络腮胡校尉,面色黝黑,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斜划至下颌,为他本就凶狠的面容更添几分戾气,鹰隼般的目光极其无礼地扫过后厨,牢牢锁定在裴清梧身上。
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
“谁是这铺子的东家?”
校尉的声音如同破锣,粗嘎难听,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裴清梧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凉意沿着脊椎窜上。
她下意识地将两个瑟瑟发抖的徒弟往自己身后挡了挡,强迫自己稳住心神,上前一步,叉手一礼:“奴家裴氏清梧,便是此间东家,不知几位军爷突然驾临,有何贵干?”
那校尉冷哼一声,并未回礼,反而从怀中掏出一卷盖着鲜红大印的文书,“哗啦”一声在她面前抖开。
“看清楚了!”校尉指着文书,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裴清梧脸上:“奉陇右节度使慕容节帅令!如今边陲不宁,胡骑时有窥伺,为筹措军资,加固城防,保我陇右百姓平安,特向尔等商户征调助军钱,你这铺子生意兴隆,日进斗金,需缴纳五百贯!即刻交付,不得有误!”
五百贯!
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裴清梧心头。
她眼前甚至黑了一瞬——酥山小集生意是不错,分店也已走上正轨,但五百贯,几乎是她目前能动用的所有流动资金的六成。
这哪里是助军,分明是明火执仗的抢劫!
愤怒的情绪冲上头顶,裴清梧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她强忍着,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利用那点刺痛让自己保持清醒和冷静,然后深吸一口气,试图据理力争:“军爷保家卫国,守土安民,奴家佩服,筹措军资,便是义不容辞了,只是这五百贯之数,实在过于庞大。”
“奴家不过一小小铺面,本小利微,一时之间,实在难以凑齐。可否宽限几日?或者……能否容奴家向慕容节帅陈情,核实一下这数额是否……”
“放屁!”络腮胡校尉根本不等她说完,便粗暴地打断,脸上横肉抖动,刀疤显得更加狰狞。
“节帅令下,如山之重!谁敢拖延?哪个敢质疑?今日,此刻,拿不出五百贯,便是违抗军令!”
说着他“哐”地一声,将腰间横刀连鞘重重顿在地上,青砖发出一声闷响:“再敢推辞,便将你这铺子即刻查封,所有货物,充作军资,人,也跟我们走一趟!”
他身后的几名军士配合地齐齐上前一步,手按在刀柄上,眼神凶狠,如同盯上猎物的饿狼。
冰冷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温白芷再也忍不住,低低地啜泣起来。
裴清梧的目光扫过那些明晃晃的刀柄,登时就知道,完了。
这下没法讲道理,更不能讨价还价,在这些手握利刃的莽夫面前,什么都显得都苍白无力。
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硬抗,只会让事情更糟,让铺子立刻遭殃,让所有人都陷入险境。
她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平静了许多。
“好……”
这个字,像是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说完,她转向同样面色惨白的茜桃,声音干涩:“茜桃,去取钱。”
茜桃眼圈瞬间红了,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猛地一跺脚,转身冲向了账房。
最终,几个大木箱被抬了出来,里面是酥山小集众人起早贪黑、一点一滴积攒下来的心血。
那些军官毫不客气,如同搬运自己的战利品,粗鲁地抬起箱子,甚至有人顺手从柜台抓了一把新出的水晶龙凤糕,塞进嘴里,含糊地赞了句“味道不赖”,扬长而去。
留下的,是一片狼藉,和满室几乎凝成实质的压抑与悲愤。
空气中那甜香仿佛也变了质,带着一股屈辱的味道。
裴清梧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师父……”到底还是季芳华没忍住,轻轻唤了她一声。
“你们先留在铺子里,我出去看看。”
安抚完众人,裴清梧出了门,径直去了相熟的绸缎庄刘掌柜那里。
刘掌柜一见到她,便如同见了亲人,未语先叹气,脸上是同样的愁云惨雾。
“裴东家,你也……?”刘掌柜搓着手,唉声叹气:“我那铺子被要了三百贯!说是助军,这跟强盗有何分别?!”
闻言,裴清梧心沉得更深。
她又去了孙掌柜的酒肆,只见孙掌柜正对着空了一半的酒窖发呆,见到裴清梧,苦笑着摇头:“四百贯……我这小本生意,一年也未必能赚这许多……慕容承恩这是要吸干我们的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