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逃什么(27)
“带他一起。”楚南乔目光未动,径直下令,“去寻一顶帷帽来,替他遮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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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半个时辰,四人的身影便出现在渡头。
骆玄凌近前一步,压低声音:“公子,到了。”
放眼望去,湖中碧绿荷叶接天铺展,嫩叶破水而出,翠浪翻卷,好一派绿意盎然、生机勃发的景象。
湖中船夫皆身着同款制式的青灰短褐,几艘小船在荷叶间往来穿行。
岸边,几名衙役肃立。
一名衙役提高了音量,扬声驱散人群:“离远点儿!此处可不是看热闹的地方。”
楚南乔几人依言后退了几步。
他随后将目光落在近旁一位寻常百姓身上,略一思忖,便近前两步,抱拳一礼:“这位兄台,衙差此番阻拦是何缘由?偌大一片湖景,百姓竟不得近观了?”
那人方才未曾留意,此刻抬眸细看,但见楚南乔生得仙姿佚貌,恍若谪仙,不由得微微一怔,片刻后又觉不妥,方才回过神来:“公子想必是外乡人?”
“正是。”楚南乔唇角微扬,轻轻颔首。
“那就难怪了。”那人叹了口气,“此湖原本也是任人游赏的。约莫五年前,那时湖中还未遍栽荷花,寻常船只皆可往来通行。可自从对岸青玉山发现了金矿……”
他压低了声音,“本地的官老爷们就下了严令,禁止百姓通行,只许运送金矿的船只使用这片水域。连带着我们这些看热闹的也不许靠近岸边了。”
“这些船夫,可是府衙差役?”楚南乔指向湖中的船只,观其服装制式分明非官衙中人。
“嘘!”那人脸色微变,警觉地左右顾盼了下,急声低语:“公子小声些!快随我到这边来说话。”他拉着楚南乔往人群边缘退了退,“那些人并非官差,乃是顾家的人!”
“顾相旁支……顾家?”楚南乔眸色骤然转深,语气已是笃定。
“正是!”那人连连点头,声音压得更低,“顾家包揽了整座金矿的开采,又号称本地首富。莫说寻常官差,便是堂堂知府大人,私下里也得给顾家几分薄面!”
话音未落,一艘小船已靠了岸。船头的衙差面无波澜,木然地扬声喊问:“死者家属何在?”
随即,两个役夫合力将一副简易担架抬下船来。担架上覆着一块半旧的粗白麻布,布下隐约透出人形轮廓。一阵湖风掠过,麻布一角被掀起,竟是一张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脸。
一股难以言喻的腥气混合着血液的淡腥味,在渡口微热沉闷的空气里悄然弥漫开。
楚南乔眉峰几不可察地蹙紧,喉结微动,似在强忍着压下翻涌而上的恶寒。
他不动声色地扫过那尸身、役夫、以及周遭每一张惊惧或麻木的面孔。
“啊!”苏闻贤惊叫一声,整个人猛地扑了上去!双腿如藤蔓般盘缠住楚南乔的腰身,双臂死死环住他的脖颈,将脸深深埋进他颈侧,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神仙哥哥……我怕!”
恰在此时,一阵湖风吹过,瞬间掀起了苏闻贤头上的帷帽。那薄纱帽帷被风卷得高高扬起,又倏然落下,竟不偏不倚,将两人从头到肩严严实实地罩在了其中。
帷帽狭小的空间内,光线骤然变暗了些许。苏闻贤温热的侧脸,就这样毫无阻隔地、紧紧贴在了楚南乔微凉的颊边。
楚南乔被他一扑,身形一个不稳,踉跄了几步。
待其站定随即反应过来,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一股混杂着怒气与极度不适之感流窜全身。
他下意识想抬手挥开这碍事的帷帽,却又猛地顿住。此处人多眼杂,若贸然掀开,让旁人窥见当朝太子与政敌如此……不堪的姿势,后果不堪设想!
他只能堪堪忍住,从齿缝里挤出低沉的怒斥:“放肆!还不快给本公子下来!”
一旁,骆玄凌脸色剧变,腰间佩刀已然出鞘两寸。
莫北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他握刀的手腕。他凑近骆玄凌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不可妄动。此处耳目众多。况,他如今心智已失,形同孩童。”
骆玄凌与莫北合力,一人钳制苏闻贤手腕,一人扳开他环抱的手指,硬生生将他从楚南乔身上掰扯下来。
双脚骤然离地又落地,苏闻贤竟脱力般瘫坐在地。他蜷缩着身体,双肩抑制不住地细细发颤,喉间溢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楚南乔冷眼旁观,几番下来,早已看透他这委屈便要哭闹的脾性。此刻见他这般模样,分明是蓄势待发,嚎啕大哭的征兆:活脱脱一个泼皮无赖!
眼角余光瞥见衙差探究的目光已投向此处,楚南乔心下一凛——绝不能在此刻节外生枝!
情急之下,他几乎未假思索,猛地伸出手,探入那垂落的帷帽纱帘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