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国夜雪·寻梦人(出书版)(28)
柳非银去那茶铺买当季的春茶,听说了这事回去告诉白清明。坐在门口和两只豹子一起四仰八叉乘凉的绿意漫不经心地说:“我知道他活不久了啊,所以我带着小弟们去找他约架都没打成,我们才不打毫无还手之力的病秧子呢。 ”
“绿意,你不会是看上柳树妖了吧? ”
“我们这叫不打不相识。他不错啊……”绿意补充了一句,“起码比你强,你还不是总惹公子生气! ”
柳非银心虚地摸摸下巴:“他不是生气,只是讨厌我上次在识海中又把他弄疼了。 ”
绿意和两头小豹子顿时嘴巴张得比鸡蛋还大。
听着他们乱七八糟的对话,白清明半睁半闭着眼,扭头望着窗外的花圃。前几日雪瓷瓶里的柳枝已长出了根须,于是他就顺手种到了院子里,这几日已抽了新芽,在艳阳中弯着枝条,好似一双风流妩媚的眼睛。
第四章 镜里空花
(一)
“咚——咚咚——咚——咚咚—— ”
飞凤楼中四面垂帐的四角戏台上,带着红白鹿角面具的优伶手持折扇踩着一丈多高的大鼓,脚步踏着鼓点,身姿恰似猗猗绿竹,一派庄严中也透出些潇洒不羁的味道。
城南柳巷中只有飞凤楼是不做皮肉营生的舞乐伎坊,入夏后戏台前半卷帘的雅室内都放了冰釜,釜内冰了小梅斋的酸梅汤和新鲜瓜果,又有满室清凉,是风临城中大家公子小姐们消夏的好去处。
独孤金金和朋友约了看戏,进了飞凤楼就有可爱的小厮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引着她去了雅室“凝霜”,城主兰家的小姐兰芷和虞氏银楼的大小姐虞婵都已到了,傩舞戏也开演了。
兰芷连忙给她倒茶,摇着团扇问:“怎么这么晚啊,今日演的可是《天鹿》,我跟虞美人最喜欢的一出戏呢。 ”
独孤金金接过小厮递过来的冰水里泡过的丝绢擦了擦汗,净了手打发了他出去,这才慢悠悠地说:“还不是因为我那个蠢货弟弟,他七八日没回家了,早上我去给我家老祖母请安,被她拉住狠狠叨念了一顿。 ”
“你弟弟还知道去哪里找,我那个弟弟啊,放着好好的官不做跑去各国游历,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
“呀,还说呢,小兰汀出去游历也有一年半了吧,什么时候回来? ”
“上回的家书里说父亲生辰前回来,大约也就在下个月吧。 ”
一直斜卧在榻上托着腮看戏的虞婵终于转过脸来,略施粉黛便精致如人偶的面容,只有眼神是凉的,比吃一碗冰镇鸭梨都解暑:“你们吵得我都没法看戏了。 ”
独孤金金和兰芷、虞婵在同一家女学馆读书,是知根知底的手帕交。虞婵打小就比她们俩稳重懂事,婚事也是听了父母和媒人的定了守城卫官居从三品的小宋将军。
她和那小宋将军只见过一次,是花朝节时媒人安排他们去西市赏花。小宋将军虽拿起长枪时犹如罗刹鬼附体,可放下枪却一派儒雅温和。
独孤金金和兰芷偷偷尾随去看他们幽会,却见虞婵哪有半点少女的羞涩,头回见面就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认了下人,而后就跟相处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那样相敬如宾地逛花市去了。总之,是个没滋没味的木头美人。
独孤金金没形象地往她对面一坐,把卷帘又升高了些,戏台上正演到鹿神初到人间便在杀手的刀下救了要去寺庙中烧香请愿的凡人公主。带着美人面具的女优伶犹豫又羞怯地一步步踏着鼓点靠近鹿神,鹿神也对公主一见倾心了。
这是一段极其缱绻深情的双人舞蹈,两位优伶从最初的彼此试探到几近贴着身体耳鬓厮磨,让不少来看戏的女子都羞红了脸,却又不忍错过鹿神美妙的舞姿。
天禄班每隔三年来风临城一回,虽说会在飞凤楼演一个月,可《天鹿》这出招牌戏却是十日一场,戏票也卖得贵,直接能看到戏台上的雅室只有六间,台下也就六七十个散座。而虞婵偏爱这出戏,三年前的那三场都看了,今年这三场的戏票也一场不落地买了。
“每场都看,你也不嫌腻呀。 ”
“你每日都吃饭穿衣,也没见你腻啊。 ”虞婵半垂着眼,露出点笑意,指着那台上的大鼓说,“你和阿芷每回看到最后都睡着了,其实这出戏最精彩的地方就在最后,融合了傩舞和彩门。是说公主嫁人当日,鹿神在她的婚礼上把人给带走了。三年前我盯着看了三场都没看出什么古怪,不知道那个男伶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下把活生生的人给变走的。 ”
孤独金金拈了颗葡萄嚼着,随口道:“那个男伶叫陆香尘吧,你若想知道去问他不就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