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朝暮(272)
目光相衔,宋培玉心神瞬间扭转过来,他踩上台阶,颇有些不甘示弱地回答:“若非魏世子整日在我家门外晃悠,我前几日就来给你赔礼了。”
知柔听他提到魏元瞻,睫毛不动声色地覆下来,没有作声。
箱笼挡在前面,她灵巧,行走其间连裙摆都不曾被其勾连。
宋培玉没她这般兴致穿梭弯绕,他在后头喊她:“喂,你让他别再来了。”
前边的人影定住,折过身,琉璃般的眸子在他面庞转一阵,牵动唇角:“所以你今日上门,是因为魏元瞻啊?他叫你这么做的吗?”
“不是……”
“那么你是真心向我赔罪?”
宋培玉咬了咬腮:“宋知柔,我劝你得好便收。”
“十公子。”她恶意地提起来,“你还欠我一声‘姑奶奶’呢。”
宋培玉闭眼,长出口气,再睁开时,语调平缓了许多:“你究竟要如何才愿将此事了了?”
“简单。”
知柔踱步朝他走去,在离他最近的一只箱笼前止住脚,直视着他。
“我不要你的礼,我要你亲自写一封赔罪书,由你双亲、手足过目签下,诚意之至,便算了结。”
她出口狂妄,宋培玉指节攥得发白,恼怒道:“你敢如此羞辱我?”
知柔原就没有指望他能答应,就算他答应了,未必办得到。她惫懒地抬一抬眉:“你无意与我释嫌,何必勉强自己?”
宋培玉何曾料想一个宋知柔竟如此棘手,念及自己在父亲面前应的诺,不肯轻易罢休,双手拢紧又松开,难得忍气吞声一回。
“赔罪书,我不可能写给你。除了它,你要我如何行事才能叫魏世子不再……”
话犹未完,知柔烦躁地拎起眉头,嗓音有些冷冽:“你我的恩怨,又与他何干?”
被她这一打断,宋培玉顿时明白了些什么。
魏元瞻行止骄狂,旁人不敢言,但暗地里,这份名声总是好坏掺半。宋知柔既有心回护,他今日这遭,也算没有白来。
半晌,宋培玉勾唇笑了笑,垂眸掠一眼礼箱:“成。那这些赔礼,你就笑纳吧,从此你我恩怨两讫,皆不再提。”
想得倒美。知柔毫不客气道:“拿走。”
宋培玉佯作未闻,转背就踅往廊下。
知柔提高声音:“你不抬走,我只好原路送还贵府,旁人若问起来,我便道是姑奶奶送给侄孙的礼物。”
听得宋培玉面红耳赤,返过身喝道:“狗屁!”
视线所注,少女从容地立在廊柱一侧,冒进的绿枝拂她身后,她弯了下唇,是志得意满的情态。
宋培玉恨意难消,却又无法,只能踱回前院叫人把东西搬了,愤愤跨出门槛。
他二人的交谈,宋含锦没有听见,她站得远,瞧宋培玉拂袖而去,箱笼一只接一只地被人往外抬,适才动身挨近,好奇地问知柔:“怎么又弄走了?”
知柔不欲过多提及,效仿姐姐们骄矜的口吻,道:“咱家又不缺他这点东西。”
“说得是。”宋含锦微笑,与她一并朝拢悦轩走,间或侧眸看她两眼,语含兴味,“我听宋祈章说了,魏元瞻成日从宋培玉他们家门口绕过——这是恫吓吧?”
否则以宋培玉的秉性,怎会携歉礼上门?
“姐姐,几时也爱凑趣这些了?”知柔低下眼睑,不作答对。
“我一直如此啊。”宋含锦道,走着走着,她复添了一声,“我还听闻,姨母要替魏元瞻张罗婚事,在他冠礼之前,大抵有一场春宴。”
话音即止,知柔脚步停了下来,眉头一毫一毫拧起,心中充盈着奇怪的滋味。
她和魏元瞻……算什么关系?好朋友?最喜欢的朋友?回忆那天在围场帐中,心脏仿佛被人攫住。
——再喜欢的朋友也不会这般亲密。
可若谈及婚嫁,除却魏元瞻主动提起的那次,她从未把它当作一件重要的事情。说白了,婚姻不过一纸契约,要维系,靠得是人。
原本不在意之物,为何跟魏元瞻粘连上,便显得并非无足轻重了呢?
知柔手指悄悄蜷起,不知该如何描述她此时的心绪,觉得自己有点荒谬,未察嗓音跟着躁了躁:“时近三月,夏都要来了,春宴又何必再设?”
宋含锦何曾瞧过她这番模样,仿佛儿时哥哥养过的“小霸王”——羽毛艳丽如画,眼中却闪烁着警惕的光泽,觉察有人靠近它的领地,便竖起羽翎,双翼微张,像在劝告那些企图接近的人三思而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