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云(106)
——他想看一看温松的反应。
若如温颐所言,他们已知青州军贪污,明烨是杀宣宏的凶手,想要同薛氏联盟为宣宏报仇,那么见自己眼下弹劾右扶风孙筱之举,便该认为是他在向他们做出回应;紧接着第二步他让堂兄们提议继续由孙氏族人接掌右扶风一职,在温氏的立场这会就该明白是他回应之后反过来对他们的试探,那么温松的回应该则是不会同意孙氏的人上台。
如此两个回合,薛温联盟便算无声达成。
可如今温松的反应完全相反,直接就同意了孙篷上台。
薛壑辨析清楚,推出两种情况。
一则温松早已背叛江氏,与明烨联盟。
二则温松没有背叛江氏,却也无心再改变当下局势,任由明烨所为。
以上两种情况任其一,他都无法再同意温颐的提议。
而温颐,在这中间有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他在来向煦台前,就已经得到堂兄传来的尚书台讯息。曾几何时,他想让温颐接手的,今日看来,实不知该庆幸还是遗憾!
他疲惫又孤寂。
然而这一刻,他目光越过欺在他身上的男子,落在眉目锐利的女郎身上,上林苑生出的那点同袍之谊愈厚,石桥那一箭救他性命的感激更深,他恍惚有一瞬觉得,若有一日他倒下了,她也可以独自撑起他们未竟的使命。
——她竟然能有如敏锐的见解,竟然同自己想的如出一辙。
秋阳灿而不炫,日光披她身,薛壑觉得看见了江瞻云。
“未央宫中的那位主子可能如何?”薛壑恢复了神思,抬眸笑问申屠泓。
申屠泓被还在想薛九娘的话,被近在咫尺的声音拉回神,似是太多的事让他无法消化,一时间望向被他臂膀压地的人,黑白分明的眸光中竟有些不知所措。
“让开——”江瞻云提裙上来,牟足劲一把推开申屠泓,“一个个就会欺负我阿兄,有本事你到尚书府也这般问去。”
江瞻云扶起薛壑,瞥过申屠泓,口中尚未停下,“未央宫里的主子是谁?不就是天子吗,你想编排他甚?他可能是甚?是坏人?那我阿兄若是坏人,这会就该把你绑了面圣去。编排天子,乃抄家灭族的大罪!”
“让开!”她将薛壑扶进屋,见人挡在门口,又瞪一眼。
申屠泓却丝毫不恼女郎,虽然她的话闻来张狂护短,但对他简直醍醐灌顶。
若薛壑当真与明烨同流,于私这会尚在他府宅中,他可以直接了结自己;于公自己以下犯上,他可以名正言顺收押自己,然后再下手。
可是他什么也没做,只将目光重新投过来,“下去吧,以前如何做,以后依旧如此。”
申屠泓见人微微涨起的嘴角,想上前又迈不开腿。
“作甚,要我唤人把你赶出去吗?”薛九娘怒气汹汹,“有这闲工夫,你且去尚书府问问!”
申屠泓僵了半晌,垂头拱了拱手,转身离开这处。
……
“大人怎么不躲的?”桑桑去膳房取来冰块裹在巾怕中给他消肿,见原本就过分苍白的面容如今又红肿起来,嘴角还渗着血,心下不忍。
“再打两拳,阿兄都不会躲的。”江瞻云面无表情地捻着方巾给他擦拭嘴角血渍,不阴不阳道,“他心里乐着呢!”
薛壑抬眸看她,“缘何这般说,很疼的。”
正好做戏给明烨看,且御史台后继有人了。
江瞻云没说出来,触在他唇畔的手顿了顿,猛戳了一下,惹得薛壑‘嘶’了声。
“我笨手笨脚的,桑桑来吧。”她把方巾丢给侍女,坐在一旁不说话。
薛壑看了她两眼,只当临近婚期,落英心中惶恐,遂道,“方才不是自己都讲得很明白吗,我提议右扶风继续由孙氏族人担任,自有向陛下投诚之意,短时间内他不会动你,甚至可能礼遇你。你放心,宫内还有薛氏的人,都会保护你……”
江瞻云坐在临窗的位置,没有看薛壑,只将一双泛红的眼睛避向窗外,轻轻点了点头。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诚如薛壑所言,明烨礼遇薛九娘。虽说天子立后自有现成的规制,只需循例即可。
但在规制以外尚有允许稍微改动的地方。
比如,大婚的礼服庙服,上衣青色的深浅,领袖边缘的花色;再比新后入朱雀门时重翟车的装饰,鼓乐的择选等。
江瞻云自无心这处,七月下旬送来向煦台,她稍稍挑选后,月底前便送回宫中。
如此八月九月很是空闲。
说是新妇待嫁,又是皇后之尊,然向煦台中一切如常,朝中亦是难得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