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衍(22)
林昭心中微动,面色如常地接过木牌:“有劳带路。”
他没有乘坐马车,而是随着老仆,穿街过巷,步行前往。老仆脚步沉稳,选择的路径颇为僻静,显然是在避免引人注目。
再次来到周府,走的却是一处不起眼的侧门。入内之后,并非直接进入正堂,而是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一处极为幽静的书房。书房内陈设古朴,书香浓郁,与周阁老在朝堂上清癯严肃的形象颇为契合。
周阁老正坐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手持一卷书,见林昭进来,微微颔首,示意他坐下。没有寒暄,没有客套,直接进入了主题。
“林修撰的拜帖,老夫看过了。”周阁老放下书卷,目光平静地落在林昭身上,那目光似乎能穿透表象,直抵人心,“谢世子在北疆,做得不错。落鹰涧一役,稳住了军心。”
他先提谢衍,是表明他关注北疆局势,也知晓林昭与谢衍的关联。
“世子骁勇,将士用命,乃陛下洪福。”林昭恭敬应道。
周阁老不置可否,话锋一转:“翰林院清贵,却也并非净土。林修撰近日,似乎颇多‘杂务’缠身?”
林昭心知他指的是遇刺和被围堵之事,坦然道:“晚辈才疏德薄,骤得圣恩,难免引人侧目,惹来些无妄之灾。让阁老见笑了。”
“无妄之灾?”周阁老轻轻重复了一句,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盏,抿了一口,“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风,不是你想避,就能避得开的。”
他放下茶盏,目光变得深邃:“吏部张侍郎,为人勤勉,在铨选之事上,素有能名。”
他突然提及张澜,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林昭心中凛然,知道这才是今日谈话的核心。周阁老果然洞若观火,早已将他的处境和可能的调查方向看得一清二楚。
“张侍郎乃朝廷栋梁,晚辈久仰。”林昭顺着他的话说道,姿态放得极低。
周阁老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栋梁之材,亦需根基牢固,方能撑得起大厦。根基若被虫蚁蛀空,再好的木材,也有倾覆之危。”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南山别库走水,乃兵部失察之过,陛下已有申饬。至于其中细节,牵扯甚广,非一日可查清。林修撰身在翰林,当以修书撰史、传承文脉为本。有些事,急不得,也……碰不得。”
这话看似劝诫,实则蕴含深意。他点明了南山别库之事已被皇帝知晓(至少表面如此),并暗示此事背后牵扯巨大,警告林昭不要轻举妄动,同时,也隐晦地承认了此事确有蹊跷。
林昭听懂了。周阁老并非不愿插手,而是在等待更好的时机,或者说,在等待更确凿的证据和更有利的局面。他需要林昭暂时隐忍,继续在翰林院这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上积蓄力量,收集信息,而不是贸然冲出去与张澜等人正面碰撞。
“阁老教诲,晚辈铭记于心。”林昭郑重道,“定当恪尽职守,潜心学问,不负圣恩与阁老期望。”
他表明了自己会听从建议,暂时蛰伏。
周阁老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满意神色,又道:“陛下念你献策之功,特许你查阅部分陈年档案,以资修史。明日,自会有人带你去甲字库房。”
甲字库房!那里存放的,多是涉及机要、未经整理的原始档案,甚至包括一些已结案或未结案的卷宗副本!这无疑是周阁老给予他的最大支持和便利!有了这个权限,他调查张澜及相关人事,将名正言顺,事半功倍!
“多谢陛下!多谢阁老!”林昭心中振奋,起身深深一揖。
“去吧。”周阁老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了书卷,不再多言。
老仆再次出现,悄无声息地将林昭送出了周府。
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林昭心中思绪翻涌。周阁老的态度很明确:支持他,但要求他谨慎行事,利用翰林院的身份和资源,从历史档案中寻找证据,而非直接进行危险的外部调查。这是一种更高级、也更安全的斗争方式。
“静待风雷……”林昭喃喃自语。周阁老在等待,等待北疆谢衍取得更大的胜果,等待朝堂上的势力对比发生变化,也等待他林昭,能从故纸堆里,挖出足以定鼎乾坤的证据。
他回到新的居所,赵四已在等候。
“东家,周阁老那边……”
“无妨,是友非敌。”林昭简要说明情况,“接下来,我们的重心要调整。外部调查暂时收缩,避免与‘暗枭’和张澜的人正面冲突。全力配合我在翰林院的调查,重点是甲字库房的档案。”
他将周阁老给予的权限告知赵四。
赵四精神一振:“明白!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