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霜河/原江天漠漠(134)

他看着纸上的字与线条,冷哼一声,慢慢地画了一个箭头,直指向正中间那个圆圈。

谢朗心中欣慰,知道他已弄清了全部的事实,便不再多说。铁泓叹道:“明远,你来得太及时了。我正一筹莫展,为抓不到张保的罪证而发愁。还不得不收下他送的歌妓,装作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想引他自动上钩。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

“原来如此。”谢朗笑道:“我就在嘀咕,铁叔叔高风亮节,定不是这样的人。”

铁泓忽然板起脸,道:“其实,有时你铁叔叔也是会收下贪官污吏送上的银子的。”

谢朗一愣。铁泓象少年般调皮地挤了挤眼睛,呵呵一笑,“反正他们是搜刮的民脂民膏,我就收了来入国库,顺便充当他们的罪证。”

谢朗深觉这位铁叔叔远没有爹那么迂腐和囿于成规,与自己十分投契,喜得心痒痒的,开玩笑道:“铁叔叔,要不是您和我爹平辈,我便要和您结拜了。”

铁泓哈哈大笑,“洒脱中不失刚直,勇猛无畏却心思细密。悯怀有子如此,足以慰怀啊!”

二人正笑时,忽听到院门口传来争执的声音,似是铁思挡住了什么人的来访。铁泓眉头一皱,已听一人高声叫道:“御史大人,下官有军国要事告知大人!”

谢朗依稀听出,此人正是那安南道的县令。

铁泓想了想,道:“不能让他们起疑心。明远,你先回避一下。”

“好。”谢朗四处看了看,这是一间用来会客的屋子,没什么好藏身的地方。铁泓将账册递给他,再往上面指了指。谢朗忙将账册放在怀中,再从屋角的楼梯拾级而上,藏到了用来储物的阁楼之中。

阁楼十分矮小,谢朗无法坐直身子,只得躺在了楼板上。听得下面那县令踏进门来,铁泓吩咐铁思出去。过得一阵,便听到铁泓拉长了的声音,“刘县令,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你说的军国要事吗?”

那刘县令嘿嘿笑,“大人,您远道而来,路上辛苦了,您乃国之柱石,您的身体健康自然就是军国要事。一点薄仪,帮大人补补身子,请大人笑纳。”

铁泓笑了笑,似是将那银票收了下来,县令喜得声音都发颤,“那下官就不打搅大人休息。下官告退,下官告退。”

“嗯。”铁泓威严十足地自鼻中发声,县令退出屋子,带上了房门。

谢朗等了一阵,未见铁泓相唤,只怕县令还未走远,便耐心等待。下面窸窸窣窣,似是铁泓正把玩着那些银票,谢朗几乎就要笑出声来。一个县令的年俸不过三百两银子,这刘县令一出手行贿便是三万两,根本无需证据,便可直接治他一个贪赃之罪。铁叔叔这一手,不知有多少贪官自动撞上来,倒也妙极。

再等一阵,下面没了声响,却仍不听铁泓相唤,谢朗忽然涌上强烈的不安。他忍不住爬出阁楼,自楼梯口探头,屋内却已是一片漆黑。

“铁叔叔。”谢朗轻声唤道。

不见铁泓回应。

谢朗心头涌上一丝莫名的恐惧,爬下楼梯,擦燃火摺子,顺手点燃烛台,却见铁泓正背对着自己坐在椅中,似在低头沉思。

谢朗松了口气,将烛台放在楼梯上,走了过去,“铁叔叔。”

可铁泓似乎还沉浸在思虑之中,仍然没有出声。

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夜枭的鸣叫,谢朗全身毛骨悚然,他急跃至铁泓身边,低头一看,只见铁泓面色僵青,双目圆睁望着前方,嘴角一丝乌黑的血迹!

谢朗本能地将手指放到铁泓鼻前,骇得魂飞魄散,失声惊呼,“铁叔叔!”

铁泓唇边的血迹尚未完全凝结,谢朗猛然抬头,冲出屋子,跃上墙头,四顾而望,可白雪寂寂、夜色苍濛,哪还有凶手的踪迹?

他在墙头呆立,脑中一片混乱。正在这时,院门被大力推开,铁思冲了进来,他直冲到屋中,看清屋内景象,失声哭道:“大人!”

谢朗也跃回屋中,正要说话,只听脚步声大作,又有数人冲了进来,从服饰看,正是这安南道的县令和师爷等人。那县令颤声喝道:“何方贼子?竟敢谋害御史大人?!”

铁思抬头,怒道:“谢将军,到底怎么回事?!”

“谢、谢、谢将军……”县令吓得腿肚子直哆嗦,同时眼珠子四处转。

忽然又有人从屋外冲了进来,穿的是十府捕头的皂衣。他冲到铁泓面前,跺脚道:“来迟一步!来迟一步!”

县令吓得弯下腰去,“郑、郑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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