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霜河/原江天漠漠(216)

“我没有立刻回答,她就笑道你是不是怕了?我脱口而出,谁怕了?她说你要是不怕,明年的今天你再来,我们再比一次,就怕你不敢来。

“我离开孤山,冷静下来之后觉得自己输在光会埋头苦读,而实际的历练不够。于是我没有回涑阳,那一年,我游历天下,每到一个地方,便找当地有名的学者辩经论道。一年之后,我满怀信心地重上天清阁,和薛季兰在翼然亭激辩了一整夜。”

谢朗听得入神,忙问道:“谁赢了?”

方道之轻叹一声,“还是她赢了。”

谢朗遥想当年薛季兰的风采,心生向往,叹道:“要是我早生几十年就好了,也可一睹二位先生的风采。”

方道之微微一笑,似是不胜风寒,将双手拢入袖中,淡淡说了下去,“比完之后,她还是那句话:有没有胆子明年再比?我自然又应了下来。我又在外游历了一年,这一年,我甚至去了北梁、南梁等国,闯下了不小的名气,当时天下人说起涑阳方道之,都十分尊敬。我却知道,如果我赢不了薛季兰,我便永远当不起这份尊敬。

“第三年,我如期到了孤山,还是在翼然亭,一夜的激辩,这一次我与她不分胜负。辩完后,我不等她说话,就说道:我明年再来,一定要赢了你。她当时笑了一下,我迷迷糊糊地下了山,一直到山脚,还在想着她那个笑是什么意思。

“又过了一年,我博学的名声在殷国达到了顶点,快到三月初十,我满怀期待地往孤山赶,心里想着这次一定要赢了她。我比预期的早到了半天,到翼然亭时,她还没有出现,只有两名天清阁的弟子在那里对着满山桃花作画。

“我不想横生枝节,便在一边的树林里静静休息。却听亭中的一人说道:师姐,你说明天的下任阁主选拔大赛,谁会胜出?那名师姐便道:还用问吗?自然是薛师妹。

“我听她们提到她的名字,便用心听了下去。那年纪小的又问:阁主早就在很多场合公开说过,想让薛师妹继任阁主,为什么还要举行这次选拔大赛呢?那师姐答道:你这就不知道了,武师兄一直为了这个不满,昨天讥讽了薛师妹几句,薛师妹当时没有反驳,起身便去了阁主房间,她与阁主关起门来谈了很久,阁主再出来时,便宣布要通过比赛选出下一任阁主。其实薛师妹是想着反正武师兄不是她的对手,为免这些人不服,索性光明正大地击败他们,树立威信。

“我当时听了这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在林子里呆坐了很久,薛季兰来了。她见到我就笑了,似乎很欢喜的样子。我们从下午一直辩论到子时,这一次,却是我赢了。

“我终于赢了她,却没有预料中的那么欢喜,她输了,却笑得很开心的样子。那天晚上,孤山的桃花全部开了,香气熏得我心魂不宁。她犹豫了一会,问了我一句话,我却没有一下子想明白她那句话的意思。唉……”

方道之停住话语,长长地叹了口气,满是唏嘘惆怅之意。

谢朗见他停在了最关键的地方,心头痒痒,忙问道:“方先生,师叔祖问了您一句什么话?”

方道之转过头来看着他,唇角微有笑意,“你叫故薛先生一声‘师叔祖’,却称懋修为‘方兄弟’,我与故薛先生又是平辈知交,这辈份怎么算呢?”

谢朗知他取笑自己当日在长老大会上的惊天之言,不禁俊面微红。

方道之重新将目光投向竹海,轻声道:“她问我:方兄,你愿不愿意在以后的每一年,都与我辩经论道?”

风停止了,方道之象凝化成了岩石,一动不动。

谢朗将薛季兰这句话想了一遍,轻轻地“啊”了一声。

“是。明远,你都想明白了,我当时却不明白。”方道之叹道:“我很快就回答,好啊,一言为定,就怕你赢不了我。

“她听了我的话,脸都红了,我莫名其妙地也说不出话来,我们就那样静静地坐在亭子里。天快亮时,天清阁传来早课的钟声,她才向我说道:方兄,今天阁中有件大事,待这件事一过,我再带你去见师父。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带我去见周阁主,我一听她说起下任阁主选拔大赛便觉心烦意乱,脱口说道:不用了,我还要赶回涑阳,下个月我要和恩师的女儿成亲。”

谢朗不禁扼腕叹惜。

方道之苦笑一声,“她听了我的话,‘啊’了一声。过了许久,她面色苍白地看着我,问道:方兄,你已经订亲了?我点点头,说因为恩师去世,未婚妻要守孝三年,所以拖到今年才成亲。她呆了很久,苦笑了一下,说:原来方兄下个月就要成亲,只怕我不能喝方兄的喜酒了。我头脑发昏地说道:以后你来京城的话,请到我家作客。她笑了一下,看着我说道:方兄,今天是天清阁下任阁主选拔大赛,不知方兄可愿意成为观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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