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鸦杀(5)

赵管事叹了口气:“我若知道,早早就说了。听闻玄珠大人拜山主为师之前,贵为一国公主,国亡了被迫蜗居在此,连山主也要敬她三分。她原为金枝玉叶,比常人傲气些也应该。”

覃川唇角小小掀了一下,笑得极淡:“我明白了,见到玄珠大人,行国礼便是。”

八十名杂役被内里的管事带着,排列整齐顺着南殿后的青石大道往前走。开始还有人兴奋地说话,走了半个多时辰,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四周只闻风声泠泠。大道两旁种着从未见过的树木,高耸入云,纵然在寒冬,叶片依然青翠yù滴。风穿梭过树林,叶片刷刷作响,雪花缓缓落在发上,令人自然而然生出一股肃穆谨慎之qíng。

足足走了两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一个极大的山谷盆地出现在眼前,盆地中亭台楼阁流水,美轮美奂,甚至有几座宝塔高楼,高出盆地许多,他们站在这样的高处,也只能仰头而望。

盆地包围在一圈悬崖峭壁里,无数盘曲纤细的台阶自上而下分叉而置。间中或有瀑布,数道银龙倾泻如玉,虹光闪烁。顺着盘蛇般的台阶逐阶而下,dòng天福地之中,奇花异糙,飞檐画壁,诸般闻所未闻的美景足以令人窒息,俨然是一派富贵堂皇的景象。

看来就是仙人到了老年,也不能免俗地爱好这些享受。

覃川默然看着眼前或熟悉或陌生的殿宇庙堂,旧日回忆与今日经历重叠在一起,一时间只觉花非花,梦非梦,今日的自己与回忆里那个自己比起来,也是面目全非。时光如流水,如白驹过隙,那时的她,可曾体会过“物是人非”四个字的真正涵义?

队列的脚步忽然停下了,覃川正想着心事,冷不防撞在前面翠丫的背上,翠丫心不在焉扶了她一把。

“怎么了?”覃川低声问。

翠丫指着前方飞檐玲珑的小小殿宇,那里正聚集了十几个美貌少女,或站或坐围着白石台阶。台阶上斜斜倚着个男子,姿势慵懒,手里却拿着一根通体莹绿的横笛,抵在唇边悠然chuī奏。

笛声清越悠扬,音色空灵,涤去体内诸般愁思哀怨,覃川jīng神不由为之一振。

领头的管事毕恭毕敬守在一旁,待他chuī完这一阙,方朗声道:“见过九云大人,小的们扰了您的雅兴,罪该万死。”

傅九云扶着下巴,将那根碧绿横笛放在指间把玩,饶有趣味地打量着眼前黑压压一群人,目光犹如融融chūn水,一个个自杂役们的脸上掠过,凡是与他目光对上的,都觉浑身暖洋洋地,微微醺然。

山主的弟子们个个都是姿容秀丽出众的美人,傅九云在里面算个出类拔萃的,往日只闻大名,却无人有幸得见。今日他就这么懒洋洋坐在眼前,竟与众人心目中清秀瘦削的仙人模样截然不同。

他的肤色犹如古铜,长眉入鬓,甚至可以算得上英气,笑起来却仿佛暖风扑面,有一种独特的天真。左边眼角下偏又生了一颗泪痣,顾盼间便多了一丝凄婉忧郁。心软些的姑娘很容易就生出亲近之意,怪不得他chuīchuī笛子,周围就坐了一群少女如痴如醉地陪着。

翠丫显见着是被他的美色晃得两腿发软,靠在覃川怀里,声若游丝地感叹:“好……好美……川姐别放手,我站不住了……”

覃川哭笑不得:“才看一眼你就软了?”

“这么多人,不会是山主新收的弟子吧?”傅九云目光扫过众人,笑吟吟地问领头管事。

“回九云大人的话,这些人是外围杂役。因着下月白河龙王要来咱们香取山做客,所以安排他们进来做些准备。小的一定看好他们,不让这些俗人扰了诸位大人的清净。”说着便领众杂役远远地回避他们,自殿后绕路而过。

“川姐……我、我脚软,走不动路!怎么办啊?”翠丫哭丧着脸,死死拽着覃川。

这孩子真是没见过世面,覃川无奈地架着她的胳膊,跟上人群。

忽听“叮”的一声,翠丫怀里一只玉石镯子掉在地上,滴溜溜滚好远。覃川记得那是翠丫她娘留给她的值钱遗物,急忙弯腰去捡,却有人早她一步弯腰拾起了玉镯,衣角随风舞动,上面用暗银线绣着一朵芍药,正是傅九云。

“玉石质地莹透,触手温润,乃是羊脂玉中的上品。是姑娘的?”他将镯子送到翠丫面前,微微一笑。

翠丫大约已经苏软得找不着北了,整个人瘫在覃川怀里,喃喃道:“是……是我娘的……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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