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晴(66)

他一走,殷怡晴便睁了眼。她听着厨房里的动静,浅浅地抿着笑。她寻思再装睡也不像,便慢慢起了身,走到了厨房门口。叶蘅察觉她来,暂放了手上的活儿,去水缸边舀了一盆清水,另取了一块干净的手巾,一并递给了她。殷怡晴会意,道了声谢,端水出去自行洗漱。山上人家多用泉水,虽贮存缸中,依旧沁凉。洗漱之后,她顿觉神清气慡,宿醉带来的总总不适已然一扫而空。

又过片刻,叶蘅端着一碗清粥一碟酱菜出来,摆上了桌,道:“吃点东西吧。”

殷怡晴在桌边坐下,笑道:“多谢。饿倒还好,只是渴得慌,还得跟你讨杯茶喝。”

叶蘅点点头,又去倒了一碗茶出来,递给了她。殷怡晴接过茶碗,本以为烫手,却不想那茶碗不过微温。她喝了一口,茶水不烫不凉,柔柔滑下喉去。想来这壶茶,是特地放凉了的。她抬眸看了叶蘅一眼,就见他在桌对面坐了下来,神色安和,依旧沉默。

殷怡晴也无话,一气将茶水饮尽,满足地呵了口气,笑道:“总算舒服些了。”她抬头,四下环顾了一番,装模作样地道,“这是你家罢……我多喝了几杯,给你添了麻烦,对不住。”

“不必。”叶蘅淡淡回应。

殷怡晴笑了笑,又看了看桌上的粥食,寻了话题道:“配粥果然还是要酱菜。说起来,我知道一家酱菜铺子,腌的甘露子可好吃……”

殷怡晴的话未说完,叶蘅便出声道:“要我帮你什么?”

殷怡晴讪笑着收了话题,稍稍沉默了片刻。他的抗拒之意,再清楚不过。到了今日,还仗着他的温柔跟他说笑的自己,是何其厚颜无耻。她想起前夜的纵酒,那时候的心情尚还清晰……既然他不愿纠结于往事,自己又何苦耿耿于怀。倒不如平常相待,对彼此都好。

她思定,复又笑了出来,语气轻松平淡,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想问问你玄凰教坐落何处?”

听得玄凰教三字,叶蘅变了脸色,不假思索地道:“这个忙我帮不了。”

“为何?”殷怡晴问道。

叶蘅不想答她,只是沉默。

殷怡晴想了想,道:“我知道玄凰教门规森严,但你已不是玄凰教的弟子,这又有何妨碍?”

这番话从殷怡晴口中说出来,有着些许满不在乎的轻巧,听来甚是刺耳。叶蘅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七日夜的烈火、想起那毫无希望的等待、想起自己近乎可悲的执着……

他皱了眉,慢慢道:“玄凰教对我有再造之恩,我叛教而出已是不义,决不能再做出危害玄凰教之事。”

殷怡晴见他如此,自知失言,陪笑道:“你怎知我一定是去危害玄凰教的?兴许我是去雇杀手的呢?”

叶蘅自然不信,也无心附和,复又无言。

殷怡晴的性子浮躁,但因是叶蘅,她多少按捺,抿着笑又道:“也无需确切,只告诉我在哪个方向、或是哪座山头,如此就好。”

叶蘅沉默片刻,开口道:“你走吧。”

殷怡晴听到这三个字,心里一沉,脸上的笑容也黯了。再开口时,她的声音里伴着冷笑,道:“我几时见过我不达目的就走?”

叶蘅闻言,抬眸定定地看着她。

殷怡晴被他看得有些心慌,自觉话又说重了,忙又抑了情绪,笑道,“我知道你为难。只是此事对我至关重要,若你愿意帮我,条件好谈。”

叶蘅无话,只是起身走到门口。他推开门,侧身站定。虽无一言,但送客之意再明显不过。

殷怡晴也站了起来,眉头已然紧蹙。她望着他,道:“好,我跟你说实话。”她稍稍停顿,整理过语句,诉道,“昔年外戚逼宫之事你也知晓,其余党至今未能铲除。不久之前,我同师弟去了云蔚琴集,恰遇上南陵王。听闻有一本余党名册,却不知下落。王爷假作名册在手,意图引蛇出洞。其间之事,我就不细说了,总之,虽未能引出余党,但多少有了眉目。后来王爷回朝,自然引得百官震动。有告老还乡的,有称病不朝的,更有莫名横死的。其中有位官员——与你那位大哥倒是同姓——可怜他为官清廉、一生勤勉,却被一夜灭门,只余下了一个孙儿。这孩子不过五岁,却身中奇毒,唯有千叶金莲能解……”她说罢,细细看着叶蘅的表情,斟酌着道,“犯案之人,我已尽诛。但若不能保住这孩子的性命,我所做的一切便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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