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辟天(29)

可是,那个人怎么会和海皇又走到了一起!

“是、是!”那一群被吓呆的商人里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踉跄着扑倒在地,“小的……小的一定听公子吩咐,按时交钱,不敢有半点不从!请公子……饶了小的狗命!”

湄娘看着那个拼命磕头的人,依稀觉得眼生——听口音,应该是来自东边泽之国一带的人,看来是个新客。运气可真是不好,一来就碰到了这般倒霉事。

苏摩却微微蹙眉——奇怪……这个人的脸虽然因为恐惧而扭曲,但乍然一看,却竟有几分眼熟,仿佛在哪里曾经见过一面。

“公子莫非忘了?”那个人哆嗦着抬起头,怯怯地提醒,“几个月前在天阙山脚下,小的曾有幸见过公子一面……”

“哦!”苏摩猛然想起来了,“你是那个桃源郡的……”

——在翻过慕士塔格后,在天阙山脚下歇息时,他似乎在强盗们绑架的人里看到过这个中年男子。和他一起的,还有红珊的儿子慕容修。

“是是是,”那人点头如鸡啄米,强自露出僵硬的笑,“小的杨公泉,刚和拙荆从桃源郡搬迁到了叶城……还请公子开恩,饶了小的这一次。”

苏摩没耐心听他唠叨,将手在雪白的纺绸上擦了擦,挥了挥:“滚回去吧。”

一屋子的富商巨贾发都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逃出生天的狂喜表情,争先恐后的往外跑去,如一群肥白的蛆蜂拥挤了门口。

“湄姨,”苏摩洗完了手,低声,“你派文鳐鱼传递紧急讯息,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湄娘脸色一变,压低了声音:“禀海皇,前几天一队砂之国的人进了叶城,偷偷送了一个鲛人来这里,说是在荒漠里救回来的。属下仔细看了,发现竟然是我们复国军的……”

“不必说了。”直接读出了她心里的念头,新海皇回过了头去做了个手势:眼里闪过了一丝光,显然也被这个消息所惊动:“我就去。”

三、入城

楼上几层都是雅座和包房,迷楼般重叠曲折,住着无数位美丽的鲛人,个个身价高昂,一笑千金——随便挑出一个来,叶城的巨贾一夜挥霍在她身上的金钱、都可以让西荒那些贫寒的牧民过上一辈子。

苏摩穿过了那些莺啼燕叱珠围翠绕,踏着楼梯,一层层向上。

这座叶城最奢华的女伎馆金壁辉煌,富丽奢侈得如同天国乐园,甚至连楼梯都是用碧落海深处打捞出的沉香木做成,每一步踏上都带出喑哑的响声和细微的香气,糜烂而甜美——仿佛踏上的是销金窟的黄金路。

但是,极少有人知道其实这里是“海魂川”的最初和最后一个驿站!

多年来,复国军通过这个最隐蔽的驿站,将那些逃脱的鲛人奴隶从东西两市解救出来,送回镜湖下的大营,让那些恢复了自由的奴隶拿起武器、成为为复国而战的战士。

而他自己,当年也先是被西市里海国馆转卖给了集珠坊,在刺瞎双眼后辗转了数年,经历过诸多困苦,最终被青王无意中遇见,买了入府,成为权谋中的一颗棋子。

那一段颠沛流离的岁月中,他也曾在这里渡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每踏上一步,他眼里的黑暗就更深一分——

这个地方就如海国馆一样,有着他再也不想回顾的昨日种种。那样的阴暗恶毒,那样的苦痛耻辱,甚至比白塔顶上那段岁月更让人不堪回首。

那是无可抹煞的、肮脏的烙印。

而他正在一步步的走近昔年那个肮脏黑暗的自己。

根本不用人带领,他熟门熟路地走到了楼梯的最顶端,停下来看着眼前有些斑驳凹凸的墙壁,然后伸出手,轻轻敲击了一下倒数第七根扶手——扶手上本来雕刻着莲花,在那一击之下,那朵合拢的莲花盛开了,打开的木雕花瓣内,居然有一个纯金的莲心。

苏摩扭下了那个纯金莲心,按到了墙壁上某处。奇迹般地,莲心每一颗莲子的凹凸都和斑驳的墙壁纹丝密合——无声无息地,那扇秘密小门打开了。

那是海魂川的最初一站和最后一站,无数鲛人用生命缔造的自由之路。

小门背后,隐藏着大得令人吃惊的空间。

巨大的密室内一片黑暗,只点着一支小小的白色蜡烛。蜡烛下,静静伏着一个的人影。

那个人匍匐在黑暗最深处,露出的所有肌肤:脸颊、脖子,手脚上都缠着绷带,胸口急促起伏,发出沉闷而微弱的呼吸,深蓝色的长发如同水藻一样垂落到地上。

然而她还是清醒的——在苏摩推开门的刹那,她抬起了头,眼里有震惊和戒备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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