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辟天(48)

“多谢巫真大人。”飞廉低声。

“但是,我并不是想要阁下带着新任未婚妻来这里。”巫真冷冷道,冰蓝色的眼睛看着一旁的明茉,露出难以形容的复杂神色,“虽然巫朗和巫即一族得到了门当户对的好姻缘,却也不必带来这里炫耀吧?”

飞廉脸色一变,终于知道哪里不妥,下意识地放开了拉着明茉的手:“不,我不是故意带她……”

“和他没关系!”明茉抬起了头,仿佛鼓足了勇气,大声道,“是我在路上遇到了飞廉少将,硬要跟着他来的!”

巫真转过眼睛,静静地审视着她,仿佛想从这个贵族少女身上看出弥端:“是么?”

——连巫彭元帅都已经将云家拒之门外,这个女子又怎么会想来呢?

——这般的举止,如果被十大门阀知道了,必然会带来非议和惩罚。

“我……我想见云焕!”明茉暗自握紧了手,直视着圣女,“请您让我进去看看他!”

“为什么?”巫真冷淡地开口,“婚约已解除,小姐和我们云家已然没有任何关系——这样子的忽然来拜访,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那是我母亲的意思!是我家族的意思!”明茉终于低低叫了出来,紧紧噙着眼里的泪水,身子微微发抖,“我……我不想这样!我想见他!你让我进去吧!”

巫真忽然沉默下来,手指在宽大的圣衣下绞在一起,深深吸了一口气。

——见惯了那些矜持高傲的敷粉贵族,还真想不出十大门阀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女子。

“在未婚夫面前说这样的话,是不合适的。”她静静道,看着一侧的飞廉,飞廉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拉着碧走开,避在一旁。

然而巫真依然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明茉小姐还是请回吧,否则令尊令堂会担心的。”

明茉站在那里,眼里的泪水终于滑落,霍然抬起头看着她,话里已然带了哭音:

“为什么?为什么辛锥不让我进去,你也不让我进去!”

仿佛一支无形的利箭瞬间洞穿了心脏,巫真云烛的脸刹那变得惨白,猛地踉跄了一步,看着眼前衣衫不整的贵族少女——她、她说什么?辛锥?她……她这个样子,难道是刚从“那个地方”出来?!

她竟然去了刑部大牢!

只不过见了三次吧?这个锦衣玉食的贵族少女居然就把鹰一样矫健的年轻军人当成了爱人,却不知道对方把自己当作什么。然而,她居然这样不顾一切——为了一个她根本不了解的人,一脚踏进了那样血腥龌龊的地方!

她已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又将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你……”那一瞬她只觉得心痛到无以复加,颤抖着将手放在了明茉肩上,说不出一句。

明茉眼里的泪水簌簌而下,仿佛片刻前的恐惧一直压抑到如今才爆发出来,她哭得全身颤抖:“求求你……让我见他……母亲大人逼着我出阁,我怕我再也看不到了……”

巫真僵硬地站在那里,看着她,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就让她看一眼吧。

看了,也就可以死心了。

他静静躺在黑暗里,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那些无所不在的惨嚎声忽然间就拉远了,身体上剧烈的疼痛也忽然全部消失——这个空间在一瞬仿佛被抽空了,除了寂静和黑暗,仿佛什么都不存在。

然而,只有他知道,那片黑暗里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

金色的,黯淡的,在最深最浓的黑暗里看着他——

“你在想什么?”

有个声音忽然开口问。

他想开口,却发现被毁坏的咽喉已经不能说出清晰的话;他想抬起手在地上写,手腕却呈锐角状地耷拉下来;他动了动,发现甚至连坐起都无法做到——全身所有的关节,所有的肌腱和筋络都已经被割裂开了,仿佛一只被拆散的人偶。

那一瞬间他恍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已经毁坏了……这个身体,承载他灵魂和梦想的身体,已经全数被毁坏了!

在那个酷吏用小刀剥离他的肌肤、不留丝毫痕迹地从皮下挑断全身筋脉后,他将再也不能握剑,再也不能骑马,甚至再也不能如一个普通人那样行走和起坐。

是的……一切都完了。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元老院里那一群高高在上的操纵者们,眼里闪现的睥睨和讥诮——是的……他这样的年青人,在那些门阀眼里始终不过是一枚棋子,是一条可以驱使的狗。在他试图冲破樊篱、走入他们那一阶层的时候,就会被毫不留情地踢回去。

他已然从攀登着的悬崖上失手下坠,落入了无尽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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