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18)

  这两种版本的八卦,我作为当事人,都不太喜爱。唯独民间版本的最后一部分,我十分欣赏,对于想出这段子的高人,我表示由衷的钦佩。

  这几日,夏日将将至,小风悠悠吹。

  我坐在我爹的藤椅上,在水潭边晃悠。去勾栏的事,还在等皇上的消息;为沄州水患姬州修寺的拨款拟个结论的事,我已经忘记了。

  喂了一会儿鱼,太阳才西移一刻。长日倦人,我便自个儿搬了木棋台,一手持黑一手持白,在棋盘上杀了个烽火满天。时不时还往水里扔些鱼食,令那群蠢鱼们再接再厉地肥下去。

  许是阳光恹恹,我下着下着棋便跑了神,望着柳树旁开得初开的一株白木槿发愣。思绪不知不觉地又飘向那一晚。

  那一晚,若非穆临简再千钧一发之刻反客为主,将我压在身下,做出与我偷情的模样,恐怕我们也没那么容易偏过昭和帝。

  然却不知为何,那一刻,即便周围围了许多侍卫,我脑子里也如空了一般,只有心在扑扑地跳动,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

  我活了这二十二年,我这颗没见识的小心肝,还是头一回这么跳。

  这么跳自然不是因为害怕,因我害怕的时候,不但心会跳,手还会颤,脚跟还会哆嗦,嘴皮子还要发抖,可见我这番心跳,极可能是动了春心。

  于是我想,我若对穆临简动心,这可是个愁杀人的事。

  一种可能,穆临简不喜欢我;又一种可能,穆临简喜欢我。可是他若喜欢我,那他喜欢的便是沈可,那他便是个断袖,那他便不喜欢我了。

  我听我爹说,动心跟喜欢,尚有一段距离,喜欢跟真正的情爱,又还有一段距离。

  是以,我决定将自己这颗萌动的春心,扼杀在襁褓之中,以免它日后茁壮成长,变成祸害我的一颗瘤子。

  做出这个决定,我也十分忧伤。纵然他穆临简是个奸臣,纵然他祸害我去勾栏,然而他也救了我一回,并让我这心肝头一回动了动。

  须知我这颗千年老铁树的心肝十分懒惰,这二十来年,它一直跳得很被动,且还有一种垂死挣扎的感觉。而今,它好容易自觉自愿地动弹了那么一下,我却要打击它的积极性。

  为此,我十分内疚,我觉得我对不起它。

  我是日也忧伤,夜也苦闷,我悲凉地停止了与自己的对弈,抬起眼皮悲壮地朝远处山的背脊,云的彼端望去。

  这时,身后却传来一个不太应景的戏谑之声:“沈可儿,你再这么喂鱼,鱼就要被你砸死了。”

  我一呆,手上便松了劲,回头眼睁睁地瞧见数枚黑白子从我手心落下,砰砰砸入水中。

  就在这个瞬间,身旁有个墨色身影一掠而过,半倾在湖水之上。

  剑光如寒冰一闪,那一排棋子便铮铮落于剑身,恍若珠落玉盘。

  莫子谦潇洒一个回身,将剑半斜搭在棋篓之上,上面的棋子便滑入其中。他将剑往腰间收了,一身墨色衣袍翻飞如浪,“你在想何事?连棋子都扔湖里去了”

  今年是多事之年,我与莫子谦自开春便没怎么见。这会儿看了他,他身上的伤像是好全了,人瘦了点,五官依旧俊朗明秀,一双凤目神采飞扬。

  见我上下打量他,莫子谦小心翼翼后退了一步,握拳击掌点着头道:“我原是听说你这厢过得悲情,来瞧瞧你,今日见你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想必朝臣们传你瞧上穆临简的传闻,有几分可信度。”

  我再愣了片刻,终回过神来,指了指棋篓里的棋子,又指了指他腰间的佩剑,哈哈一笑道:“你今日这招平沙落雁式,耍得很有几分风情。”

  莫子谦的脸立刻青了。

  我又起身道:“说笑说笑。”便招呼起丫鬟在偏厅里备茶水。

  我与莫子谦的关系,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爹爹跟莫老将军,都有撮合我跟莫子谦的意思。

  不料,青梅跟竹马,需得女子娇羞,男子威武。莫子谦出生在将军世家,自是从小威风,骑得一匹好竹马。而我的成长却十分不尽人意。

  且说我从小做人便不太青涩,娇羞更是说不上。每当莫子谦骑了竹马来,我非但不站在门前,脸红低头地玩弄青梅花枝,反倒是气势汹汹地折了柳枝,冲上前去抽起马来。

  那年间,莫子谦也十分不济,我抽得明明是他身下的竹马,他也不知道躲闪,每每被我误伤,便去找我爹和我兄长沈可哭诉,说我十分憎恨他,一看见他就要拿鞭子追着他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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