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19)

  苍天可鉴,我纵然是人小不懂事,但我从小就懂得如何以貌取人,像他这样,长得水当当白嫩嫩的公子,我还是十分待见的。我那般玩耍,本是为了表达我跟他实乃志同道合这一思想。没想到竟被他曲解至此,真真令人心悸,令人心寒。

  既然青梅与竹马产生了误会,两小之间也就互相猜忌起来。

  那以后,我只能说,我跟莫子谦是有缘无分,他虽然常常来我们家找沈可玩,见了我却时常退避三舍。我五六岁那会儿,因没瞧过别的小男童,心里还仍旧装着莫子谦的。

  我爹说,男娃娃跟女娃娃不一样,女娃娃比较婉约,男娃娃喜欢一些粗狂的,刺激的东西。

  彼时我琢磨出了何为粗狂,何为刺激后,便时时在莫子谦来我们家做客时,给他赠些小礼物。

  我每每见到小小子谦脸色铁青地从随身的布囊里,捉出我送他的死耗子,活蛤蟆,以及半死不活的大虾米时,我便心花怒放地觉得,我们的感情又更深了一些。

  后有一日,我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便央求着沈可带我去将军府戏耍。那日真是天助我也,莫子谦偏巧没在卧房里,而是在后院习武。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大夏天,满园的夹竹桃开得天真又烂漫,还有束束的一串红,很像我对莫子谦那飙升的情感。

  我趁我哥去看莫子谦练武时,偷偷溜进莫子谦的卧房里,掏出我预备好的三个方形小竹篓子。

  我曾在尚书府做过无数次试验,若放三个小竹篓子在瓷枕之下,竹篓子尚能安好无损,但倘若有人枕于其上,那么竹篓子便直接折损。

  另外,我又花了整个五个下午,捉了七十来只活蹦乱跳的蚱蜢,将它们分别放于三个竹篓子里面。待一切布置完毕,我心满意足地想:待会儿,若莫子谦回房午休,枕在瓷枕之上,则听那竹篓“咔嚓”一裂,里面的蚱蜢鲜血迸溅,些许幸存的蚱蜢大概会如水珠般飞溅出来,跳得到处都是。这番际遇,那该是多么的粗犷,多么的刺激。

  而作为一个男娃娃的莫子谦,该是多么的欢喜。他知道这一切是我做的之后,又该是多么地喜欢我。

  我布好局,便有了期待。有了期待,便有了忐忑,我生怕莫子谦不去午睡,如此,我便来不及告诉他这是我的功劳。

  我左也盼,右也盼,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等来了莫子谦。我欢喜地目送他进房,他古怪地看了我一眼。

  纵然他这古怪地眼神有点让我心寒,但我知道,等待是痛苦的,而前途是美好的,总有一天,他会深深地看着我,仿佛我是那天边的月亮。

  屋子里静默了一阵后,果真传出莫子谦“啊呀”一声欣喜的叫喊。我正预备冲进去抢攻,却听屋里“噼里啪啦乒乒乓乓”一阵乱响,木门刷地一开,莫子谦跌跌撞撞地跑出来。

  我正欲叫住他,不想他竟然心有灵犀地回过头,睁大眼睛地瞧着我。则见他衣衫上,脸颊旁竟是血迹。襟子衣摆还有几个蚱蜢愤愤然地跳来跳去。

  莫子谦瞪圆眼睛,提着一个破竹篓,抖着唇问我:“你、你、是你吧?”

  我一惊,却不料他已然猜到这是我所为。看来他还是蛮了解我的嘛。我正欲走上前去,跟他表明心意双宿双飞,不想他竟然猛地将竹篓往地上一摔,在原地晃了晃,颤抖着飞奔着离开了。

  自那以后,我爹便不许我去将军府找莫子谦了。他说我将莫子谦伤得太深,近期内,莫子谦一见我,便容易想到蚱蜢。

  我自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时间是良药,久而久之,我心里便也不怎么装着莫子谦了。

  后又过了好些年,我十七岁的时候,莫子谦随父去南边出征,我爹因为犯了个事,被贬去善州。去善州要路过姬州,我爹说,他们便是在路过姬州时,将我弄丢了。

  我失踪了两年,被爹爹找回来时,却是一副失了记忆的模样。却说我那时仿佛喜欢上了大皇子,日日抓着我娘的衣角,说:他若为龙,我便成凤。

  我娘也不知我如何弄成这等模样,揩了眼泪,便让我爹厚脸皮去跟皇上提这门亲事。

  那二年的一段伤情,我落水之后便也忘了。我落水之日,是大婚后的三天。当尚书府的人将我跟沈可同时从湖里捞出来,沈可已经断了气,而待我醒来,因种种原因,只好代替沈可身份入宫。

  却不想,我这一换身份,倒跟早年绝交的莫子谦又熟识起来。只是,那般青涩华年已不复存在,昔日萌动成为笑谈,如今相交,便只余把酒言欢福难同当的兄弟义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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