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40)

  如有真心,如鸳鸯戏水平平淡淡也好,如龙凤呈祥轰轰烈烈也罢,都不是什么难事。

  穆临简眼底涌起五分笑意:“嫁了。她有一间小精舍,用来做的嫁妆。”他的喉结动了动,忽然转头看天边月:“她对我,也是真心的……”

  前方灯火更明朗了些,就要走出林子。

  默了一默,我又问:“那你送她的那把琴,如今在哪里?”

  闻此言,穆临简眼底涌起的笑意,忽而便散了:“葬了,葬在北荒。”

  见我猛然僵在原地,他云淡风轻地说:“侍郎可知道,五年多以前的北荒,曾有过一场瑛朝与窝阔国的争战,几乎无一人生还?”

  我讷讷地点点头,明知那场战争惨烈不可提及,却忍不住好奇问:“那你的傻丫头她……”

  “我没找到她的尸体。”穆临简脸上的难过倏忽而逝,“不过我找到了那把琴。当时北荒兵荒马乱,她为了来见我,一个人抱着琴来烽火连天的香合山头。”眉头微蹙,穆临简吸了口气,“后来人都死光了,我只找到那把琴。我将琴葬在北荒的家,给她立了个墓碑。”

  我呆然地愣在原地,目光掠过穆临简怀里的七弦琴,讷讷道:“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么多……”

  穆临简却将目光投向灯火处,扶了扶我的胳膊,一双眸子含忧带笑:“没事的,回去吧。”

  月色萧疏,星光寥落。林间偶尔有风动树叶响。

  穆临简抱着琴在前,我跟在后面愣然走着,却再无人说话了。这厢我不慎打听了一段伤心事,非但将穆临简勾得意兴萧索,连自己也无端黯然起来。

  我咬咬牙,正欲快走两步,不想穆临简却忽然回转过身来。我一头便撞向他的胸膛。

  他愣了愣,将琴抱开了些,任我贴在他胸前,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我匆忙推开两步,理了理衣襟讪讪笑道:“我刚刚,是想好生跟你道个歉。”

  穆临简仍是望着我,神色恍惚,不复初时的清明。我想,他方才言及往事,大抵是真有些难过了。

  我吞口唾沫,心道果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素来虽不是个大恶之人,却也绝非大善之人。平常他人若倒霉了,我虽不落井下石,但隔岸观火,扔些柴禾,我还是比较拿手的。

  然而此刻,我既已说了要道歉,便势必要安慰他。

  可我一向不擅长安慰人。通常被我安慰的人,只有两个结果,其一,他们会更难过;其二,他们会特别恨我。

  穆临简在传言中虽是个奸臣,但他性子沉稳随和,我实在很欣赏,一点也不想令他恨我。我在心里掂量复掂量,半晌小心翼翼地安慰道:“逝者已矣,你不要难过。你若想她,不如再埋一把七弦琴在国师府的后院,砌个小坟墓,还可以日日……见着……”

  穆临简一愣,嘴角抽了两抽。

  我闭眼,伸手揉了揉额角青筋,抹了把冷汗再接再厉道:“或者你还可请人为她画幅丹青,将她画成一只水蚊子或八爪鱼,挂在国师府的厅堂里天天瞧,久而久之,也许你就……不那么想念她了……”

  我凄凉地望了一把天边月,咳了两声道:“我原是想安慰你的……一时不查,便带了点平素里说话做事的余韵。”

  语毕,我吸了口气,复又抬起眼去看他。

  穆临简眸子里的笑意很浅,他淡淡道:“画成个水蚊子,这个主意不错。”

  我脑子里嗡了一下,干巴巴地回道:“我素来不会安慰人,你不与我计较,是因为你性情好。一般人被我安慰了,都得养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精神。他们从此,都很恨我……”

  穆临简又望了我一阵子,忽而勾唇一笑:“你还有些自知之名。”

  我瞧得出他这笑颜也有些勉强。心思一沉,我垂头叹道:“我真是存了份安慰你的心思,只料不到我一个没把持住,还是深深戕害了你……”

  那头顿了顿,半晌却没了声。

  我复又抬起头来,却见穆临简笃定沉然地将我望着,须臾轻声道:“真心便好。”

  我目光扫过他怀里的琴,郁郁将其接在怀里,与他道:“是我错了,我来抱琴算是赔罪。”语毕,我叹了一声,走了几步,没听他跟来又回头道:“走吧,夜深了,子谦和小修他们得等久了……”

  我复又抱琴再走几步,忽然想起方才回头时,穆临简愣在原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草地上,我被月光拉长的抱着琴的身影。

  心中纳罕,我正要回转身去,忽听身后之人急走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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