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59)

  此言一出,我方才忆起前几日的困惑,好奇道:“对了,那日你们那般慌张,穆临简与你们说什么了?”

  主事复又忧愁地看了看我,原封不动地将穆临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当日夜,我兜着十里银子,默默不语地去镇子上买了七八个软垫子,为第二日的颠簸行程做好保护措施。

  非是我要委曲求全,而是穆临简为着赶个行程,去对那主事说:“这行程排得挺好。到了姬州大祭天合该完毕了,我们可直接折回京城。兴许彼时运气好,大家还能一同上路,赏完西北风光,再赏赏下面曼珠沙华,很有些风情。”

  嗯,他可真是个王八羔子啊。

  夜深忽闻敲门声,我灰头土脸地从床上爬起将门敞开,见穆临简拎着个软布囊往我跟前一递,笑曰:“车马颠簸,你用这个装你一路淘来的物什,省得摔坏了。”

  我愁眉不展地接过那软布囊,默默地回房搜罗起物什往里面装了,一边嘟囔道:“你要赶路要加快行程,这倒也无妨。可你却寻了匹马在车外骑着,一路跑得悠闲,根本不解我在车里坐着的痛苦。你这般模样,分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穆临简听了我这话,从我行囊里拾起个泥人端详了两眼,莫名说了句:“你好搜罗小玩意儿的癖性,倒不曾改过。”

  见我不解地望向他,他忽又一笑,说道:“你这么说,倒像是在怨我不与你同甘共苦了?其实我也可陪你在车内坐着,但倘若车行颠簸了,我便忍不住要将你护在怀里。如此一来,你又会如刚刚出行时一般,说我趁机轻薄你。不如你也寻匹马骑着?”

  我哀怨地看着他:“你晓得我不太会骑马……”

  穆临简在桌前坐下,以手支颌,好笑道:“这便是了,你若是要骑马,也只能与我同乘一匹。若你不介意,我倒也可带着你。”

  我坐下来,认真地瞧着他:“咱们俩之间,已经很不干净了。可这不干净,却是因着那春患粉。如今没了春患粉,我若再与你做那些亲密的举止,那便不止是身子上的不干净了。那样子,事情就不好办了啊。”

  穆临简一愣,片刻笑得春风化雨:“照你这么说,我合该寻个用春患粉做得香囊挂在你脖间,这样但凡你我之间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你也好寻个由头。”

  我对他投以愣怔又气愤的目光时,穆临简已然施施然起身。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发,笑道:“早些歇息,再过五六日便到姬州,马车你也坐不了几天了。”顿了顿,他忽又眯眼一笑,指了指我散下的发和一身雪白松垮的深衣:“你这副样子很好看,所以我刚刚跟你说话时,都有些走神。”

  我呆然瞧着他。

  他走至门口忽地又回头,皱眉添了句:“日后若有人夜里来敲你的门,你还是将衣裳穿好了再开门,这副样子可不能被旁人瞧了去。”

  我想我一定是因为刺激受大了,所以我才问了这样一句愚蠢的话。

  我问:“若敲门的人是你呢?”

  那瞬间,穆临简先是一愣,尔后笑得像只千年狐狸:“穿好的衣裳可以再脱嘛。”

  我忽地意识到,其实我对人第一印象往往是十分准确的。

  早在我初遇穆临简,他在仙鹤茶楼小啜着一盏茶,笑而不语地看我大骂国师了半日后才报其身份时,我就已猜到他有着一副坏到骨子里的脾性。

  不想后来,他先是请我喝桂花酿,后又帮我找小世子,解春患粉的药力。他的诸多善举,逐渐令我改观了对他不甚良好的印象,以为他为人随和大方,性情温好。

  可今日,我终于晓得,随和大方温好,那都只是他表面的样子。

  所谓坏到骨子里,指的正是穆临简这种坏得不明显,但坏得很深刻的人。

  不日我们一行车马,便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姬州玥城。

  说起来这也是个奇迹,从永京城出发的钦差官队,仅用了半月余便赶来这大西北。

  初入姬州境内时,一段路黄沙漫天,一段路青草绵延。玥城是州府所在,得天独厚的位置倒令城内突显几分西北不常有的温婉与伟岸。

  我们将将入了城,便见得一行官兵正慌忙在列队,前方的马抬起四蹄嘶鸣一声,直把马背上的人摔下马来。

  因从京城的信函上写的是我们将于一月后到姬州,显见得姬州知州刘攘没料到我与穆临简竟将行程缩短了十余日。

  他从马背上跌下来后,只慌忙拍了拍灰,便拱着手快步急迎上来:“下官刘攘,拜见国师大人,侍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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