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春(205)

  后来江湖上便有这样一个笑话,说声名赫赫的穆盟主,唯长了一根软骨,就是爱妻至极。纵然穆夫人xing子极好,为人慡快,但盟主几十年如一日地将她当作心尖尖上长得ròu,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知晓内qíng的人,倒说他这厢爱妻作为可以理解,据说往年的穆夫人随着盟主流离过大江南北,又说往年的穆少主为寻夫人,踏遍山川万里。总之这俗气的故事被人添油加醋地记下,意思总脱不了一个感qíng深笃。

  穆盟主在盟主之位四十年,江湖平定,四海升平,是前所未有的极佳景象。神州各个大小门派,均仰慕盟主盛名。

  然而拜访盟主,每年只有两个一会,一是五年一次的武林英雄会,这第二,便是穆盟主每年例行的亲事。

  四月初三这一日,穆衍风总会大宴宾客,携着夫人入席,再一次拜堂成亲。

  有人说穆盟主爱妻真真是江湖人的典范。

  然而令有奇人,长年称呼穆衍风未少主,调侃戏谑,一针见血道,“少主?他不过是为了再享受一次新婚dòng房的刺激罢了。”

  各种杂谈众说纷纭,独独有一件事甚为蹊跷。

  盟主成亲时,总会跟其夫人,在手腕系一缕红绸。红绸相接处,要打一个花结,说是图个缘分,图个喜气。

  可在两人相逢后,成亲的第一年,穆夫人望着那花结,却莫名垂了泪,说:“再也没有人,能系出她那样漂亮又喜庆的花结。”

  这话无端端惹人伤怀,穆衍风叹了一声,而那年的宾客中,也有一个面悬黑纱的人喉间哽咽,随之叹了一声,默默离席。

  这厢南小桃花欣喜地瞧着穆衍风与萧满伊对拜完毕,自个儿在心里琢磨了一番,又道:“我瞅着你们此番成亲,委实不太体面,日后得再办过才是。”

  穆衍风笑了,道:“这是自然。”

  街头的送亲队很长,老半天也未将人送完,周围看热闹的人却越来越多。于桓之的余光朝喧嚣处略略一瞥,朝穆衍风笑道:“少主现下不悔了?”

  “不悔了。”穆衍风大笑道,“多谢小于跟妹子。”

  于桓之略一沉默,目光却落在远天:“上京之路,我从前走过,也就出城这段繁复罢了,北面地势低平,倒是好走。”于桓之顿了一下,又道,“少主记得带着满伊姑娘和霜儿多走官道,路上切莫用马车。”

  穆衍风背脊忽然一凉,怔怔然道:“小于,你在说什么?”

  于桓之又笑了,方才被雨水淋湿的发已经快gān了,素衣墨发,如神祗般的容颜,然而他的眼神中却透出一丝凄迷:“我也不悔。”

  他转头决然地望着穆衍风:“我也不悔。我相信人生来便有劫难,我相信人应当一往无前,坚持所爱的,保护所爱的,珍惜所爱的。”

  剧烈的日晖笼罩着于桓之的神qíng,恍恍惚惚中,穆衍风瞧见他笑了,是从前常常有的调侃笑容:“不过我倒不如少主这般义薄云天,壮志凌云,常常为了一己之私孤注一掷,想要的,也不过与少主做个兄弟,与霜儿长相厮守。”

  “兄弟……”穆衍风愣神道,他忽然想起chūn深花树之下,于桓之一番承诺——愿与君结为兄弟,一生一世,患难与共。

  穆衍风大笑道,然而声音却有些发凉了:“小于,我们本来就是兄弟啊。你来了流云庄不久后,我就把你当做兄弟啊。”

  像是久违了多年,于桓之这才宁静地笑起来:“大哥。”

  这一声大哥,像是随风而至的呓语,穆衍风蓦地恍惚了一瞬,下一刻,他眼里似有水光,更多的却是前所未见的豪qíng:“小于,便是我们现在láng狈,现在落魄,只要我们活着的一天,亦要顶天立地。”

  于桓之背身朝着街巷口,衣袂翻飞:“我明白的,顶天立地。”

  南霜的心里也有些凉了,她愣愣地唤了声:“桓公子。”片刻她有吞了口唾沫,问:“桓公子你怎么了?我们会一起去京城,不是吗?”

  于桓之不答,却埋头沉默了。

  生平第一次,脾气极好的南水桃花动了怒:“你说过的不是吗?成亲后要和我一起去京城,要看看我爹,我师父,还有东街的老先生,看看我的故居,我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你说过的不是吗?!你还说日后要带我在水乡一隅找一处景致绝佳的家园,种满桃花十里,雇两个乌篷船,接烟花和大哥,接我爹爹他们来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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