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春(45)

  于桓之挑眉看了眼江蓝生,漫不经心道:“跟你提个醒。”说罢,他便转头问南霜:“收好了?”见南霜点头,便接过她手里的包袱,径直朝门外而去。

  江蓝生这才后知后觉地问:“你们这是要回苏州?”

  此刻,南霜的目光全然黏在于桓之手里的湘色包袱。方才他从自己手里接过包袱时,动作太过自然,以至于她有些措手不及。

  南小桃花琢磨着三个要求,还剩两个未做完,且,不知能否做到。

  而方才,自己香的那一口,于小魔头仿佛也不太满意,这红绸子衣裳八成是泡了汤,看小魔头这架势,恐怕多余的衣裳都要赔进去。

  自“房事”与“祸水”事件后,南小桃花gān净的生涯,便染上了污点。南九阳懊悔不已,自此对自己的言传身教格外注意,然而俗话说物极必反,南九阳这一注意便注意出了纰漏。比方说,他只教南霜“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却忘了告诫她切忌“焚林而畋,竭泽而渔”。

  又比方说,他常与南小桃花说遇事要“发乎qíng,止乎礼”,却不教她“礼”这一条线应当画在哪里,以至于她“非礼”了于小魔头数次,还自得其乐毫不自知。

  综上所述,南霜这厢计量,心道于桓之虽不是锱铢必较之人,然若触到了他的逆鳞,也只有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此番,自己处于如斯水深火热之境地,眼见着衣裳不保,只有先顺毛再下猛药。

  于是南霜又忆起于桓之在香过她以后,眸光微醺温言软语的模样,便是想一想,都令人骨头苏。是以她认为,先色授魂予,再浑水摸鱼,最后金蝉脱壳,是为上上之策。

  南霜聪明,却不知聪明人,常被聪明误。而事实上,她步步为营的一番功夫,不过是一招破釜沉舟,往往,一击不成便深受其害,何况对手是个魔头。

  江蓝生见无人应声,将扇子在手心敲了敲,笑道:“也好,人道是江南好风光,我一直心向往之,此番是个好机会。”

  于桓之转头温温凉凉看了他一眼。

  走廊一头,走来穆衍风,应是深夜,他见了江蓝生只蹙了蹙眉,走近了才问:“你也来?”

  江蓝生知人善用,凑近脾气最好的南霜,笑道:“不是说好了一起走?”

  南小桃花纠结在思绪中,只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江蓝生得意一笑,道:“啧啧。”随即又挑起白绒扇往穆衍风身后一指,说:“女儿家家,这样要不得。”

  南霜闻言,朝穆衍风身后望去,欢喜打了声招呼道:“烟花。”

  但见萧满伊手中牵着一根粗绳子,另一头系着王七王九的手腕,二人灰不溜秋地尾随而行。

  穆衍风皱眉道:“你给他们将绳子松了,反正跑不了。”

  萧满伊跺了跺脚,冲着南霜,从鼻子里哼出两个字:“祸、水。”旋即转向穆衍风,换上一副chūn风满面的表qíng说:“我好不容易帮你做件事。”

  几人出了客栈,深夜露重,青石板铺的街道湿漉漉的。几抹身影被月色拉长,映照在街面。

  良久,前方一个修长的身影顿住,转身对江蓝生道:“你真要跟来?”

  江蓝生一怔,转而又摇开白绒扇,悠闲扇着风道:“怎么,堂堂江南流云庄雇的船,多一个人都装不下?”

  于桓之神色静默,转身刚走了两步,却听江蓝生又添了一句:“还是说暮雪宫已不济到如斯田地了?”

  气氛有些尴尬凝重,于桓之的背影僵了僵,如墨青丝微扬,透出几许落寞,然而他转过头时,却是笑着的,浅浅淡淡不达心底的笑容。他漫不经心捋了捋袖子,只见袖口烁光闪现,一并利刃如雪如霜,流光四灿,倏然夹在他的指尖。

  江蓝生脸色苍白。

  江湖上对《暮雪七式》有太多传言,而真正目睹过这武功的人,是少之又少,尤其是最后四式惊世骇俗,鲜少为人所见。

  但他江蓝生,不会不知道。

  武林人说,自于惊远失踪后,能领悟《暮雪七式》jīng髓的,只于桓之一人,此魔头将这门武功练至第四式——雪窖冰天,是以纷繁迅疾的刃法,挥出杀招如漫天飞雪,能毙百人于弹指之间。

  可此时此刻,于桓之摆出的动作,分明是《暮雪七式》第五式——雪nüè风饕。这一式最大的特点,便是起始姿态悠闲,令人不看出杀机,而出招后,狠辣惨绝,可令一人在遍体鳞伤,流血过多,疼痛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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