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春(87)

  平地一声惊雷起,将南九阳震在原处,他只开口讷讷道:“也只好这样了。”说罢,便又晕了过去。

  南九阳病好之日,便是二人的大婚之时。

  那一天,在南老爷子的记忆里,仍旧是生命中最热闹的一天。

  红尘软丈,香浮十里。灯笼长街,皓月漫天。

  锣鼓喧天地响着,他带着红花绸布,喜滋滋地骑着马,回头便见着摇摇晃晃的喜轿,里面坐着他的花姑娘。

  花姑娘戴着红盖头,定然在轿子里嘿嘿傻笑。

  这样回味无穷的一日,令南九阳在很久很久以后,还捏着小酒杯,独自坐在六角亭里晃头唱小曲:犹记当时,你我年少。盖头一掀,chuīchuī烛火。拉了帘子,扯了衣裳。**翻覆,翻覆翻覆,翻翻覆覆,再翻再覆……

  所谓天道酬勤,在南九阳与花月如此辛苦的劳作下,南小桃花终于第二年的chūn深呱呱坠地。

  那时桃花开满了京城,片片粉瓣飞舞。

  花月抱着小小的女儿,说不出的开心。

  窗dòng开着,几朵柔软的桃花飞来,带着几许chūn的暖意。南九阳说女儿该叫做南小桃,花月却坚持要唤她南霜。

  南九阳说你娘子,唤她桃花,是因为你笑起来,如桃花一般美。

  花月不语。

  南九阳又道娘子,你看咱家女儿,也生得如桃花一般。

  花月不语。

  南九阳拍案道娘子,南霜真是个好名字!

  花月嘿嘿直乐。

  南霜对花月的记忆无多。她爹娘的这段往事,亦是在带于桓之回京见了南老爷子后,南九阳才慢慢对她说起的。

  南小桃花出世后,花月做完月子便回了舞天下,后有一日失魂落魄地回了家,至此练舞练得更加辛勤。

  南霜两岁,见着在庭院中翩翩起舞的娘亲,也跟着手舞足蹈。她的身体柔韧,资质极好,小小年纪已显出绝代舞者的天赋。而花月见状却大惊失色,拿起木棍狠狠打响她的脚踝处。

  惊鸾曲,以原地的旋转腾跃而舞,舞出天魔之姿,舞出漫天华彩。

  花月伤了南霜的脚筋,纵使南小桃花穷尽一生,也无法跳出那样美丽的舞姿了。

  所幸年纪小,并不记事,这段经历小小桃花过一阵子便忘了。而令她刻骨铭心的是另一件事。

  南霜七岁,南九阳莫名辞官,选了处宅子建了天水派。

  那时,花月已练舞成痴,成日在舞天下,夜深才归家。

  一日天清气朗,南霜被花月叫进正屋,正屋的桌上有符并蒂桃花图。花月哄着南霜喝了碗甜水。甜水中下了药,南小桃花喝完,便恍惚睡去了。

  她是被一阵剧痛惊醒的。睁开眼时,看着花月用针在自己的锁骨下方,一点点刺着图,将血红的颜料,注入肌理之间。那惊人痛楚,令南霜望了叫唤,只愣怔瞧着花月留着泪,颤抖着双手,一点一滴刺着。

  南霜自此以后,再也不理花月了。

  一年后,仿佛是舞天下不再需要花月。她在家呆得时日越来越长。

  每日闲着无事,便遛到南霜的园子里,或是躲在墙角,或是掩在门边瞅着小桃花傻笑。瞧见南霜看见她,便说:“霜霜日后成了大侠,回家瞅瞅爹,孝敬孝敬娘。”

  有时她还跟小桃花说:“我瞅着那八哥要下蛋了,日后你养几只八哥,也不寂寞。”

  南霜自小xingqíng便是极好的,她心中虽与花月有了芥蒂,却并不真是生气。然而想起当日的疼痛,又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冲她傻笑。

  直到后来,南霜见她在石桌上舞了一曲惊鸾,力竭而死。

  那时又是一年炎夏,栀子花开正好,满园清香。

  南九阳自chuáng边握着花月的手,双眼因极度消受显得炯炯有光,他兴奋地说着这些年来,两人一件一件的往事,兴奋地说着他们的小桃花。

  花月jīng神好些的时候,便呵呵笑着应答他。

  有一天,花月把南九阳叫来chuáng边,道:“我瞅着这些日子,都是你在说,今天我跟你说好不?”

  都说人死前会回光返照,南九阳不是不知道,可他笑着说好。

  花月说:“我十九岁时,在戏台子上跳舞,看着台下坐了位看官,蓝段子衣裳,长得真是好看极了,我当时想,要是能嫁给他有多好。”

  “第二天,新科状元郎游街,舞天下的姐妹拉我去看,我又瞧见他。他穿着官服,仪表堂堂。我当时又想,他长得可真好看,要是能嫁给他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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